第七章 平定太子餘黨,李世民安穩政局 安撫天下

武德九年六月十七日,廬江王幽州大都督李瑗反跡敗露,被自己的妹夫、原天策府悍將王君廓率兵誅殺。此事六月廿一日傳到京師,尚書省登於邸報,立時朝野震動,這是自月初玄武門宮變以來最大一樁公案,究其根由,與長安的宮變也有著扯不斷的聯繫。次日,尚書省發布上敕,宣示廬江王李瑗六條違逆大罪,削去其王爵,並判其子嗣坐誅,其家籍沒。

事情起於安元壽,其人六月四日率兵抄檢東宮,查得廬江王李瑗與建成密通的書牘若干封,其中多數涉及與李世民的儲位之爭。李世民入主東宮總攬朝政後,立時令中書省通事舍人崔敦禮,馳驛赴幽州召李瑗入京對薄,崔敦禮到了幽州,見到李瑗,只說是促令入朝,並未明言對簿事。但是李瑗已自覺心虛,立刻召統軍的將軍王君廓入內商議。李瑗乃是皇帝李淵的從弟,例封廬江郡王,曾與趙郡王李孝恭合討蕭銑,不過其人庸碌,實在無功可述,戰後移調洛州行軍總管,又因劉黑闥入犯,棄城西走。李淵顧念本支,不忍加罪,改任其為幽州都督,且恐他才不勝任,特令右領軍將軍王君廓輔佐之。王君廓也是反王降將,悍勇絕倫,歸唐後積有戰功,李瑗得之倚為心腹,把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他,聯成親屬,每有所謀,都和這位妹夫商議,所以奉召入朝,亦邀他入決行止。哪知王君廓在軍中從李世民征戰多年,在天策府中也是頗受信用之將,此時便以言語試探道:「事變未可逆料,大王為國家懿親,受命守邊,擁兵十萬,難道一介敕使前來,便從他入京么?況太子齊王,為陛下親子,尚受巨禍,大王入京,恐未必能自保呢。」王君廓此人不但狡詐勇悍,說起騙人更是一絕,說這番話時那懇切的語氣和忠忱的神情令李瑗當場動容稱是。

這李瑗論軍略,遠遜於李道宗,論心計亦和趙王淮安王都相去甚遠,聽了王君廓的話遂於當日拘禁崔敦禮,徵兵發難,並將兵符印信盡付與王君廓。

李瑗的參軍王利涉得知此信,慌忙入向他進言道:「君廓性情反覆,萬不可靠,大王宜即刻以兵權託付王詵。切不可委任君廓。」李瑗又生起疑來,正在猶豫未決,那邊王君廓拿到兵符卻片刻不肯遲疑,竟自調動大軍,誘去王詵,將王詵殺卻當場。並放出了崔敦禮,崔敦禮一出牢獄,當即在城中盡出告示,曉示大眾,說明李瑗造反情事。李瑗聞報,登時驚慌失措,遂披甲上馬,帶領左右數百人,疾馳而出。卻被王君廓率兵堵了個正著,王君廓大叫道:「李瑗與王詵謀反,拘敕使擅徵兵,現下王詵已死,爾等奈何尚從此賊,自取殺身之禍?快快回頭,助我誅逆,可保富貴。」說罷數語,瑗手下俱奔散,單剩瑗一人一騎,哪裡還能脫逃?當由君廓指揮眾士,將瑗拖落馬下,反綁了去。瑗罵君廓道:「小人賣我,後將自及。」君廓也不與多辯,竟將他一刀殺卻,隨即與崔敦禮聯銜行文京師,奏表此事。

此事雖平,但卻引起了李世民的警覺,當日晚間,李世民急召尚書省蕭瑀、封倫兩位僕射,中書令宇文士及、房玄齡,侍中陳叔達、高士廉,兵部尚書杜如晦,兵部侍郎左翊衛大將軍左右率府將軍侯君集,太子左庶子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以及右武候大將軍兼北門禁軍屯署將軍尉遲恭入顯德殿廷議,新任太子詹事主簿魏徵奉命參預機密。

自隋以來,朝廷議事格局不過數種,均有嚴格規制。議決朝政或軍國重事,一般由皇帝在太極殿召集百官公議,這種場合一般都會言明「言者無罪」,以鼓勵官職卑微之人踴躍進言,這種模式稱「朝議」。對於一些重大問題,皇帝拿不定主意,便會在兩儀殿召集一些親信大臣會議決之,兩儀殿會議便不是什麼官員都可參與的了,依朝制慣例,只有宗室親王以及擔任朝廷三公、內廷三省長官(即宰相)、左右衛大將軍、御史大夫等官職的官員可以參與,這種模式稱「廷議」。一般朝廷政務,在上奏皇帝之前,都會由三省長官在門下省政事堂合議而後「請敕奏行」,政事堂會議只有尚書令、左右僕射、中書令、侍中七個人有資格參與,這種模式稱「堂議」。

隋大業年間,隋煬帝常年駐足揚州,將王公貴族三省六部都甩在長安,朝廷大政都要飛馬馳報揚州行宮,十餘年不開朝議廷議,皇帝不在京城,堂議也無意義,朝廷政務多由侍駕揚州的內侍省、秘書省和殿中省協助皇帝處置,因此出現了史無前例的「監議」局面。李淵登基之前以大將軍、大丞相總攬軍政全權,開府治事,大事多在府中決斷,因此這一時期的議事制度較為混亂,因是特殊時期,後不為例。

大唐立朝以後,李淵當即恢複了朝廷三議,同時敕令監國太子「每逢五逢十日子,至政事堂聽習政務,風雨不輟」。儘管議事規制經過了各種各樣的變化,但有一點卻從來未曾變過,便是凡參與議事者均是朝廷顯貴臣子,官職當不下於三品。像此次會議這般四品官、五品官乃至七品官都得與聞的情況,實是一大創舉。

李世民也不多說廢話,待眾人坐定,便開門見山道:「此次李瑗一案,頗讓人驚心不已,建成多年布置,黨羽遍布朝野。此事若不能妥善處置,恐樹欲靜而風不止。究竟如何處置,我還未曾想好,想聽聽大家的見識。」

長孫無忌率先開言道:「此事沒什麼可猶豫的,總要殺掉幾個敢於跳梁的小丑,方可收震懾天下之效。現下朝野對於殿下入主東宮,頗多非議,若不能迅速立威穩定住朝廷大局,我們靠什麼來對付南下在即的突厥鐵騎?到時候內外交困,再要整頓恐怕便來不及了。」

侯君集沉吟了片刻,撫膝道:「長孫大人所言有理,今日晌午,張亮派在北方的斥候回來了兩隊,人人帶傷,言道突厥頡利、突利兩大可汗已於本月初離開了定襄南下,目前突厥五大部落幾十萬人都在緩緩向我邊境移動,下午的時候我和弘慎、敬德議了一下,應該儘快向各州道發出勤王敕,否則待得突厥突破邊防進入腹地,再發這樣的敕書就被動了。而今人心不穩處處思叛,若不果斷處置,臣深恐到時候調度節制不靈!」

李世民一直默默聽著兩個人說話,聽畢開口道:「李瑗之案中,賊人妄圖勾連山東建德舊部共同起事,自建德被殺,山東之地便不曾有過一朝一夕之安寧。父皇當年責我未曾盡殺其豪俊而空其地,留下禍患,但從建成前次平略山東的效果來看,似乎父皇之策也失於偏頗。只是目下該地豪俊,或因建德而仇我或因建成而仇我,這件事情卻棘手得緊,山東不定,天下不寧。」

兵部尚書杜如晦道:「且涇州的燕王天節將軍李藝,聽說在廬江王死後也終日不安,召集部屬日夜商議,所議不詳。太子前日責成尚書省發出了加他為開府儀同三司的敕書,至於能否穩住他,就難說得緊了!」

太子右庶子、中書令、吏部尚書房玄齡道:「臣還是以為該撫的應當撫,確實冥頑不靈者應明刑以待,但不應一概而論。山東之地自古便是人氣薈萃之地,秦始皇焚書坑儒,坑灰未冷而山東亂起,漢高祖劉邦便是山東人。自前朝以來,李密興於瓦崗,建德起於聊城,朝中文武,許多都是山東豪傑,朝廷若是棄了山東,這些人恐怕人心惶惶難以自安。」

李世民偏轉頭問蕭瑀道:「蕭相以為呢?」

蕭瑀抬頭答道:「臣以為當此懸疑憂患之時,不宜考慮過多,一切當以穩定朝局抗擊外敵為先,長孫無忌所言,當此時是朝廷的唯一選擇!」

李世民笑了笑,問道:「封相呢?」

封倫皺著眉頭斟酌著道:「茲事體大,臣尚未想好!」

李世民轉過了頭,問道:「陳公,你的意見呢?」

陳叔達正容道:「事涉山東數郡千里之地,似不應由我們在此紙上談兵坐而論道,似乎應該聽聽對山東情況較為熟悉的大臣的意見。」

李世民哈哈大笑,對魏徵道:「玄成,陳相在點你的將呢!你這個山東人說說吧,你怎麼看?」

魏徵掃視了一眼在座諸人,道:「魏徵敢問諸位大人,天下號稱九州,失卻了山東,天子還能自稱天下之主么?諸位方才所言,不過是說山東難於治理罷了。撫平四海,大治天下,正是朝廷職責所在,哪裡有以難治而不治的道理?殿下方才所言,李瑗反叛李藝不穩,此皆實情,然則若要根治,需得明白他們為什麼會不穩,只有先弄明白了這個,朝廷才能拿出相應對策,否則正如臣公所言,無異於紙上談兵坐而論道。」

長孫無忌笑道:「魏大人這話說得蹊蹺,此二人素與庶人建成交好,如今建成伏誅,殿下入主東宮,他們自然心懷不滿圖謀反叛!這是何其明白的事情,還用仔細拿出來說么?」

魏徵一笑:「那魏徵倒是要問問長孫大人,山東道行台左僕射李世勣,原左僕射王珪,也平素與太子交好,怎不見其扯旗造反?朝廷明敕索拿王珪,尚書省行文到日,王珪便交了印信帶枷回京,片刻不曾耽擱遲誤,這又是為了什麼?說起來王珪是先太子中允,李世勣追隨先太子平略山東,他們與先太子的交情不比二王來得緊密?可是他們卻沒有反,這又是為了什麼?」

長孫無忌當場啞然,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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