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臨陣替換禁軍守衛,李世民控制玄武門 崢嶸本色

太史令傅奕的貿然上表,徹底打亂了李世民已經擬好的定計。裴寂見這位平日里英武儒雅豪氣干雲的秦王看完傅奕的奏表後面如死灰,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竟連奉敕二字都忘了說,也不禁心中有些憐憫。他嘆了口氣,寬慰李世民道:「殿下不必憂心,傅某是個執拗書生,與宏義宮素無來往,這一層老臣等平素便知曉的,就是陛下,也不過是說了幾句氣頭上的話,無大幹礙的,於今之計,殿下從速擬一份自辯的奏表呈上去才是正經,陛下此刻還在兩儀殿坐等呢!」

李世民這才從怔忡中清醒過來,語氣苦澀地謝道:「多謝老相國回護周全,世民感激不盡。來人,快快給老相國奉茶!」

裴寂擺了擺手:「殿下,茶就免了,臣奉敕而來,此刻還要回去向陛下復命!若是殿下能儘快擬就奏表,臣可一併帶回兩儀殿。若是殿下一時之間難以草就,今日南省是臣當班輪值,殿下可遣一黃門將奏表送南省,臣萬不敢耽擱,可保奏表即刻呈上御覽。」

李世民誠摯地道:「此事既幹家務又系國運,委實不敢勞煩老相國,呈表的差事,還是由輔機來罷。他是王府官,又是外戚,身份位分都合適的。相國關懷照顧之情,世民牢記在心,他日必將有報!」

裴寂嘆了口氣,道:「但願殿下能以大唐江山為重,善自收斂形跡,使朝廷上下安定平和不生波瀾,便是老臣一片孤心沒有白費……」說罷,起身辭去。

送走了裴寂,李世民臉上憂懼惶恐的神色轉眼之間一掃而空,轉身大步進了偏殿。此時,房、杜、長孫領銜,天策府一干文武重臣都在此候著,見李世民進來,紛紛從席位上站起,以詢問的目光追視著這位在接敕之後神色表情只顯昂揚卻不見頹喪的秦王殿下。

李世民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坐下,扭頭對侯君集道:「你去請他過來,與大家見見面吧!」

侯君集愕然,卻沒有多問,轉身離開。

李世民朗聲說道:「方才你們都聽得清楚,事情有變。聖上此刻正在盛怒之中,今日之事若處置不當,明日內宮禁軍便會再次包圍大安宮,我們事先所作一切安排部署均將作廢。事態急迫,我們須即刻草擬奏表呈送兩儀殿。你們有什麼想頭,盡可道來。」

房玄齡毫不遲疑地第一個發言道:「我們既定之策不容更動,錯過了這個時候,眾將萬難抗敕留在京師。待得齊王率天策府眾兵將離京,大王在長安就是任人魚肉之局。此刻最要緊的便是草擬一份回奏表章以安陛下之心,只需挨過明日即可。臣此刻就著手草擬奏章,只是如何措施,還需大王仔細斟酌!」李世民擺了擺手:「玄齡且慢,草擬回奏之事,稍待片刻不遲。」

說話間侯君集已然領著一個頭戴青巾的中年文士走進了偏殿,待眾人看清了那文士的長相模樣,不自覺地都驚呼出了聲,其中尤以尉遲恭最為驚駭。

來人竟是曾奉太子令諭以重金收買他的東宮官太子更率令王晊。

李世民微微一笑:「書臣效命於我,已經有四年了。只不過他身份特殊,為機密故,不宜與大家相見。而今既然事情已然到了這個份上,也就無所謂機密不機密了。書臣,你給大家說說罷,東宮和齊府這兩日來的調度內情。」

王晊行了個禮,道:「北征事宜已經就緒,齊王殿下自領一府兵馬護衛中軍,餘下一府護軍由謝叔方統領護衛齊府。東宮這幾日徵調頻繁,馮詡馮立兄弟調任長林門監領,薛萬徹如今率東宮上率三千人在昆明湖布置警蹕。魏徵昨日染恙,說是受了風寒,太子專門遣了醫官前去探視,似乎癥候不重,不過今日也未見他入東宮,應該還未曾痊癒。宮裡張婕妤那邊昨日晚間遣了個內侍過來,太子召入密室,說的什麼事情不得而知,但臨走太子命我備了百兩黃金由那內侍帶回去。巨鹿王承義五月末染恙,太醫說是出痘,至今尚未破花。太子這幾日憂心得緊,茶飯不思,人整整瘦了一圈。」

李世民沉吟了片刻,問道:「若是今夜宮中有事,張婕妤能否連夜通知太子?」

王晊點了點頭:「宮中與東宮訊息往來,向不過夜!」

李世民點了點頭,不再和他說話,轉過頭問侯君集道:「天策親軍府如今已奉敕出城的軍士攏共有多少人?」

侯君集道:「一千九百人左右,還在城裡的大多是負責輜重補給的司給卒,無甚戰力。」

李世民笑了笑:「玄甲親軍也已經調出了一半,如此說來目下我們手中只有兩千多王府護軍和五百玄甲親衛……」

侯君集冷然道:「大王放心,末將已然安排妥當,明日我們駐紮在城外的天策親軍和玄甲親衛就會虛紮營盤秘密潛回城中,落腳的地點也早已布置妥當,據玄武門當不超過一箭之地。末將可保後日凌晨動手之時,大王手中有五千精兵可資調用。」

李世民搖了搖頭,喟然長嘆道:「那不頂用,我們等不到明日了!」

他頓了頓,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對侯君集道:「你現下就去布置,從此刻起封鎖宏義宮,任何人等沒有我手書王教或天策將令不得出府,違者立誅。」

侯君集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不解李世民的意思,卻也知道此時的秦王,隻言片語都不容違逆猶豫,當即應諾領命。

李世民隨手從懷中取出兩支隨身攜帶的青銅令牌,遞給侯君集一支道:「你立即出府,召常何來見我,記著,要他將雲麾將軍敬君弘一併帶來。」

侯君集單膝跪下,雙手過頭接過令牌,乾脆地答道:「末將領命!」

見侯君集轉身去了,李世民將目光轉向了王府長史長孫無忌,長孫無忌立時站起,李世民沉吟半晌,說道:「你拿著這支令牌,去將順德召入府來!」

長孫無忌詫異地看了秦王一眼,沒有言語,低頭接過令牌,道:「臣謹領王令!」

房玄齡渾身巨震,在與杜如晦對視一眼之後,他皺著眉頭對秦王道:「殿下莫非決意提前動手?」

李世民笑了笑:「正是如此,形勢緊迫,我們等不到後日了!」

房玄齡道:「大王適才說過,若是奉敕在城外集結的軍士們不能參與,我天策府所能調用之兵不過兩府半人而已。與東宮齊府兵力相比起來,相差太過懸殊,兵法雲未算勝先算不勝。卻不知這般局面下大王胸中能有幾成勝算?」

李世民看了看房玄齡,一邊負手踱著步子一邊點著頭道:「玄齡說得不錯。然則那畢竟是書上看來的,是古人說的,卻不是我們現在必須照做的。未算勝而先算不勝,說得不錯,可實則無論怎麼算,我們在長安的這一仗都是十成的輸局,勝算是談不上的。即使我們五千兵力全部集結,真正對面硬撼也是不成的。所以說這一仗的關鍵根本不在兵力的多寡,而在於對戰機的把握和出手的速度。傅奕這道表章上得委實太不是時候了,惹動了父皇的怒氣還在其次,問題的關鍵在這封奏章重新引來了父皇對我宏義宮的注意。適才我想過好多遍了,父皇是個耳根子極軟的人。若是拖延些時日,多找上幾個朝廷重臣慢慢進言,父皇也就能慢慢淡忘了此事。然而問題恰恰在於此,我們實實拖延不起。父皇是一代開天闢地的雄略之主,縱使玄齡文採風流,恐怕也極難指望能靠一份表章就安撫住他老人家。如今的局面就是這樣,若要讓父皇不再盯著我們,就得找一件事情來引開他的注意力。而急切之間,又難以尋得這樣的事情,不得已,我們此次只有行險一搏了!」

他扭過頭來冷冷一笑:「我不寫什麼申辯表章,我此刻就去兩儀殿覲見父皇,當面向他老人家陳詞訴冤。你們在府中只管準備,只要今夜我能活著迴轉,明日凌晨,也就是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我們就讓整個長安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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