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臨陣替換禁軍守衛,李世民控制玄武門 緊鑼密鼓

曲江池是位於長安城東南角的一個人工湖,距啟夏門和延興門都不遠,京兆最大的寺院大慈恩寺就在池子西北,相隔不過兩坊。此刻,就在湖中心的一艘畫舟上,大唐李淵的堂弟,在朝內素有「草包郡王」之稱的淮安郡王李神通和任國公尚書右丞雍州司馬左金吾衛大將軍領監察御史劉弘基正在悠閑地品茗對巒。伺候侍奉的隨侍從人被遠遠支到了畫舟的另一頭,只見落子之餘,二人言談不止,神情忽而凝重,忽而煩悶,又忽而開懷,至於說的是什麼,卻是半個字也聽不真切。

大唐軍功立國,以武略平天下,武將兼文職者不少,然似劉弘基這等文職武職朝官外官集於一身者卻再無第二個人。尚書右丞是省官,在尚書省內位列第五,僅在令、左右僕射和尚書左丞之後,居六部尚書之上;雍州為京兆,雍州牧自皇帝建元以來便由皇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先後兼領,卻並非實任,一州錢糧刑獄等庶務均由別駕代理,防務則委諸司馬,因而雍州司馬一職雖是外官,卻是京兆實質上的最高防務長官;左金吾衛大將軍是武職,隸屬十二衛府,在各衛府中位列第七,然則若論職權,左右金吾衛府司掌宮中、京城巡警及烽候、道路、糧草之宜;凡京城內翊府、外府及夷兵番迎皆隸屬其管轄統領。長安城內,除太極宮內皇城由玄武門禁軍屯署負責外,外宮城宿衛、南衙宿衛、興慶宮宿衛、宏義宮宿衛、各親郡王府、各公爵府、三司、六部、九寺、京師各衙署及長安十二門城防均在其掌控之中;監察御史是台官,品秩雖不高,地位卻頗為超然,其職在巡視糾察京城百官錯失,總朝廷風憲,官位雖列在從八品下,然其職責行止,雖政事堂宰輔王公貴戚亦不得過問。劉弘基自太原起事便追隨唐皇父子,其地位在唐廷內雖始終算不上最高,卻實是長安城內握有軍政實權的人物,備受唐室信任,不管是李淵還是此刻劍拔弩張勢不兩立的李建成李世民一對冤家,均對這位十年來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的老臣信任有加。

劉弘基此刻怔怔望著被困住的十幾個白子兒,語氣謹慎地問道:「秦王殿下此刻託大王來和弘基述說這些陳年舊事,真意究竟何在呢?」

李神通悠然不顧被黑子團團圍困在西北一隅的十幾個白子,自顧自地在東南又布下一子,口中語氣淡然地說道:「我是個糊塗人,秦王的意思我自然琢磨不透,不過老弟是個聰明內斂之人,我猜,本王想不明白的事情,你或許能想得明白也未可知。」

劉弘基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大王取笑我么?誰不知道你淮安王是我大唐頭號絕頂聰明的人物?你都想不通透的事情,還有誰能想透?」

李神通微微一笑:「老弟,就算你要恭維我,也不必如此著痕迹吧?滿朝文武,三省六部,誰不知道我是個草包郡王無能郡王?除了喝酒吃肉,無論治政還是掌軍,我可沒有一樣在行的。若是一個酒囊飯袋也能稱得絕頂聰明,豈非天下最大的笑話?」說著,手中拈了一枚白子隨手放在了棋盤上。

劉弘基捋了捋鬍鬚,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大王若真是個草包,早就死在竇建德手上了,怎還能活著回到長安來?嘿嘿,下官自太原元從以來,就一直跟大王打交道,還會看走了眼么?任城王長於勇猛善戰,趙王則善於守拙,兩位大王終日勞碌風吹日晒,封祿至今仍居於大王之下,哈哈,究竟誰是真正的傻瓜誰是真正的聰明人呢?這世事委實是難說得緊了……」

李神通搖了搖頭:「畢竟是老朋友了嘛,縱然能騙得過天下人,也難逃老弟你那雙毒眼,嘿,怎麼,秦王的話你不相信?」

劉弘基撇了撇嘴:「老實說,終日里看著這些宮闈內爭,我著實有些厭煩了。前線雖說兵凶戰危,總歸比京城裡這個位子舒心得多!」

李神通哈哈大笑:「你這個位子可是天下第一緊要的位置,多少人眼睛紅紅地想搶去而不可得呢。你可倒好,蒙陛下太子秦王如此信任,卻偏偏身在福中不知惜福,一天到晚想著怎麼往外跑,你啊你啊,讓我說你什麼好!」

劉弘基長嘆了一聲,將棋盤一推,站起身來走到船頭,迎著獵獵湖風道:「大王,現下局面太亂,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你能否告訴我,太子和秦王,你究竟看好哪一個?」

李神通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清茶,淡淡笑道:「不瞞你說,東宮那邊也托我給你傳口信來著,還許給你一個尚書右僕射的甜頭,不過我沒跟你說罷了!事情雖複雜,我卻看得極簡單,我不看好太子!」

劉弘基皺起了眉頭,問道:「如今京師局面,一面倒地偏向於東宮一邊,你為何反倒不看好太子?」

李神通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別的原因,太子、秦王、齊王,這幾個人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不看好東宮一系,自然有我自己的見識,這見識或許簡單淺薄,但對我這等庸碌無為之人而言,已經足夠用了!」

劉弘基扭頭定睛注視著李神通問道:「什麼見識?」

李神通語氣輕鬆地道:「無論是太子還是齊王,都坐不了龍庭,最終正位太極宮的,必是二郎無疑!」

劉弘基口氣認真地問道:「為何?」

李神通冷冷地道:「因為他們不夠狠!」

劉弘基目光一霍,緩緩轉過身形,走到席前坐下,邊坐邊喃喃自語道:「你的意思是說,太子和齊王都不夠狠辣果斷?」

李神通一對令人望而生厭的小眼睛眯了起來,冷笑了兩聲道:「豈止是他們兩人不夠狠,就是站在他們背後給他們撐腰的那位當今陛下,若是論起狠辣果決,也比他那位在沙場上磨礪了十年的二兒子差得遠了!」

劉弘基渾身一顫,怔怔地看著李神通,目光中充滿了訝異和驚懼,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李世民回到宏義殿偏殿,卻見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侯君集,尉遲敬德五個人已經候在殿內了,房杜二人此番卻做了道士裝扮。他略略打了個招呼便走到自己的席位前坐下,擺著手道:「不敘禮了,我們坐下說話!」

待眾人坐好,他目視侯君集,侯君集會意,道:「暗記已經留下,最遲今夜,他當喬裝入府。常何已經來了,就在那邊偏殿,等候大王接見。」

李世民點了點頭:「好,我們先議,議決了再召他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今天朝上的事情大家都聽說了吧?我不再贅述,出洛陽已成絕境,除了和東宮方面正面交鋒,我們再沒有他途可走了。然則骨肉相殘,古今之大惡。我誠知大禍只在朝夕之間,如果等待那邊先為不道,然後以義討之,大家以為可行否?」

尉遲恭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大王是久歷兵事的人,當知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人情誰不愛其死!而今眾人以死奉大王,乃天授大位於大王。而今塌天大禍就在眼前,而大王猶自猶豫不以為憂;大王縱然不以己身為重,又將宗廟社稷置於何地?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只能辭去,歸隱山林再為草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還望大王善納眾人之言!」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道:「大王若不從敬德之言,這一場征戰不用算亦知其敗!東宮待大王如寇讎,大王待東宮以手足。如此態勢不均,而大王之心又不能定,明知必敗之戰,敬德等眾將豈肯為之?再猶豫彷徨下去,眾將必不復為王所有,無忌亦當相隨而去,不能復事大王矣!」

李世民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們應當知曉,此番我們所面對之敵,不僅有太子和齊王。只要我們在長安城內動起刀兵,便是父皇之敵,朝廷之敵,社稷宗廟之敵。於天下人眼中,父皇是君,我是臣;父皇是父,我是子;太子是兄,我是弟。若不能取得陛下的支持,我們在長安城內所冒風險就是萬世之險,故而我才提議待太子不道,我們再起而討之,這樣不僅無虧臣道,也無虧孝道。你們盡可預作謀劃,然本王所言,亦未可全棄。」

尉遲恭急道:「大王在戰場上何等智勇,如今臨大事怎麼這等糊塗?大王今處事有疑,是為不智;臨難不決,是為不勇。且大王麾下三府軍士,在外者今已入宮,擐甲執兵,事勢已成,此事關乎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已經不是大王一人之事了!」

一旁的杜如晦看了看長孫無忌和尉遲恭這一文一武兩大說客,眉間隱有憂色。房玄齡卻冷眼旁觀一語不發。

侯君集猛然間想起了十幾日前李世民與自己在宏義殿內的一番言語,轉念間,已知這位秦王的心事何在。他微微一笑,淡淡問道:「大王以舜為何如人?」

李世民笑道:「舜,聖人也!」

侯君集拍手道:「這就是了,使舜落井不出,則不過井中之泥罷了;塗廩不下,則不過廩上之灰罷了,安能澤被天下,法施後世乎!是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只有留得有用之身,方可全忠義,盡孝道,施友愛。大王今日被逼無奈先發制人,正是為了日後能於社稷盡忠,於陛下盡孝,於天下子民廣施仁愛!」

房玄齡馬上介面道:「侯君集此言不確,何須待得日後?大王今日之行,本身就是於社稷盡忠,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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