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血雕

天色微亮,他們再度啟程。

大約是神霄宮主終於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這個心結解開,四人之間反而處得融洽多了。顏淡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氣候溫暖合宜,她的心腸也變得更好,總覺得神霄宮主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實在有點凄慘。雖說這過去的事,也未必會讓人高興,可是總好過茫茫然無所知。這樣一想,她的心緒也不怎麼浮躁了。

「仙魔之戰究竟是怎麼回事?」唐周淡淡問,「我看一些典籍上都不過是寥寥幾句話帶過,只是說邪魔被滅族。」

顏淡立刻響應:「這個我知道,我那時已經化為人形,再清楚不過。你想聽簡單的還是複雜的?」

唐周微一挑眉:「你原來有這麼一大把年紀?怎麼還是這副十六七歲的模樣,多少也該長一些罷?」

顏淡僵著臉冷冷地說:「我喜歡。怎麼?」

餘墨抬手按在顏淡的肩上,微微笑道:「年紀大點怕什麼,反正也看不出來。」

顏淡看了他一眼,嘟著嘴:「你這是在罵我還是誇我?」她話鋒一轉,說起當年的舊事:「仙魔之戰前,魔不叫魔,而是叫邪神。仙和邪神那一場大戰,其實在很久以前就有隱患,好比是二十年前南楚和大周爭天下一樣,不能說誰錯得多誰是對的。就像大周最後一統江山,而天庭上的仙君們死的死、殘的殘,最後還是比邪神損傷小一些,於是就勝了。」

「這裡面最慘烈的仙君就是九曜星中的計都星君和天極紫虛昭聖帝君,連個屍首都沒留下,就和魔境一起消亡了。」顏淡摸摸下巴,「這就是一個大概的經過。若是要仔細地說,恐怕好幾天都說不完,不過這裡面還有件奇怪的事,就是計都星君和紫虛帝君先入了魔境的雲天宮,見到了邪神之首的玄襄,隨後整個魔境就跟著崩壞、消亡,沒有人知道雲天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大概是他們在裡面拼得你死我活,同歸於盡了吧?」

唐周不由道:「勝者王敗者寇,自古便是這個道理。」

只見神霄宮主忽的變了臉色,沉聲道:「低下身!」顏淡也感覺身後有什麼朝自己撲來,連忙低了低身,只見那如同野狼一般大小的野獸呼得掠過,爪子落地時一彈,立刻轉過身來死死地盯著他們。

顏淡這回看清楚那野獸的模樣,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獸類的身體上,頂著的竟然是一張人臉!只是那張臉木然僵硬,沒有任何錶情,臉也比尋常人要長兩三寸,看過去就像是一個四肢著地的、形貌古怪的人正看著他們。

這就是人面獾。

顏淡腦中已是亂糟糟的一團,除了這個名字,還有「人面獾的皮毛很硬,刀槍也難入,所以才沒被拿來裁衣用」,「人面獾其實很單純,只會直接把敵人給撕開算數」等等說法。她還沒想到對付人面獾的法子,就見那人臉野獸把古怪僵硬的長臉轉向了她,後腿用力一蹬,朝她撲了過來。

顏淡只得拔下束髮的簪子,凌空一划,只見那支青玉簪子化作一柄長劍,向著人面獾的咽喉處刺去。只聽錚的一聲清響,劍身微微彎曲,人面獾倏然向後跳開,開始圍著顏淡慢慢地兜著圈。

顏淡暗暗咬牙,他們一共四個人,它卻只看見她,實在太不可理喻了。只聽神霄宮主用一種平淡的、陳述的語氣說:「傳說人面獾通人性,確然如此。」顏淡咬著牙道:「畜生再通人性還是畜生,尤其是這種在仙魔之戰後就滅亡的怪物……」

唐周卻說得越加不含蓄:「它一眼就能看出我們之中最弱的是誰,的確不簡單。」

顏淡哼了一聲,將手中劍向上一拋。人面獾見她沒了兵器,立刻磨著爪撲上去。只見長劍墜落,幻化出千萬劍刃,冷氣森森。人面獾尚在半空,忽然向旁邊一滾,千萬道劍氣如流星墜地,在地面上釘下一個個淺坑。可是這劍氣居然不能刺穿人面獾的皮毛,只是在它的人臉上劃開幾道血痕。

唐周看著她手起劍落,總覺得她這個法術非但沒有妖氣,反而有點像……仙術?人面獾吃了虧,捨棄顏淡,突然爪子一蹬轉向神霄宮主。

神霄宮主之前對付崑崙神樹之時,顏淡只是看見半空有白光閃過,枝條就斷成幾截,甚至連他是用什麼兵器的都沒看見。只見神霄宮主微微側身一避,袖中滑出一支碧綠晶瑩的玉笛。他將玉笛接在手中,輕輕一旋,露出裡面一截只有手指粗細的短劍。他轉過玉笛,將劍尖噗的送進人面獾的小腹,再乾淨利落地拔出,隨後往後飄開幾步。

神霄宮主動作雖快,手中的玉笛還是被撲過來的人面獾張嘴咬住了,它小腹的毛皮很薄,轉眼間就被鮮血染紅。那張人臉上的眸子泛起血絲,死死地瞪著神霄宮主,閃電般伸爪向著神霄宮主的臉上頸上狠狠一抓。

顏淡不由啊了一聲,想也不用想被這樣的鐵爪抓過,一定是血肉模糊了。雖然神霄宮主的皮相也不怎麼好看,可是再難看,總比血肉模糊的一團要好一些。

只見神霄宮主在這時棄了兵器,伸手捧住它的脖子,用力往旁邊一扭。只聽一聲清脆響亮的「咔吧」,人面獾身子一抖,就不會動了。

顏淡不由自主地抬手摸摸頸,都替人面獾覺得疼。

神霄宮主撿起玉笛,伸手觸碰到臉上被抓開的麵皮,揉了幾下,扔下一團人皮面具。顏淡看得張口結舌,磕磕巴巴地說:「鋸嘴……不,柳、柳公子?」她搖搖頭,又馬上自我否定:「不不,你應該是見過那個叫柳維揚的人,然後做了張和他的臉很像的人皮面具吧?」

神霄宮主看了她一眼,連說話的聲音語調也變得和柳維揚一模一樣:「你說呢?」

顏淡老老實實地說:「我不知道。」她頓了頓,突然一個激靈:「這樣就對了,我那晚在凌霄道觀看見的那人是陶紫炁,從背後偷襲我的、最後害得我被蟲子蛤蟆毒蛇欺負的那人就是你!」

柳維揚面無表情,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我真的很想抽你一頓啊……」顏淡咬著牙吐出幾個字,最後還是忍了。橫豎都不是他的對手,還是忍一忍,多退幾步算了。

日頭漸漸升高,攀到了頭頂,陽光刺眼而通透,晃得人眼花。眼前依舊是一片怪石林立的戈壁,他們走到後來甚至連薊草都不見一根,更逞論綠洲。

顏淡抬起袖子擦了擦淌到下巴的汗,抬起手遮著眼前的陽光,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她看看前面探路的餘墨和唐周,再看看走在最後面的柳維揚,不得不承認,不管是哪一個,都要比她靠得住。

忽聽柳維揚在身後輕輕嗯了一聲,顏淡立刻一個激靈,跳開三步,回頭問:「什麼?」柳維揚皺了皺眉,語氣還是平淡無瀾:「從現下開始,大家最好能什麼都不想,只管往前走,不用多久就能走出這一段戈壁。」

顏淡很是好奇,剛想開口問為什麼,可一看到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一句話都到了嘴邊最後還是咽了回去。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能接受柳維揚就是神霄宮主的事實。她想起在青石鎮的古墓地道中所見的關於神霄宮主的一切,再想剛進朱翠山遙遙望見的那個清華瀟洒、不可諦視的身影,而這個人影卻突然變成猥瑣的採藥人伍順,真是想有多優雅就有多優雅,想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而這樣的男子,怎麼可能會是柳維揚?

「尤其是你,最忌胡思亂想。」柳維揚的目光最後定在顏淡身上。

顏淡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說起來,我早上的時候還做過一個夢,夢裡是一個穿青衫的年輕男子,他用匕首劃開手腕,鮮血滴下來的時候還會變成血紅色的大雕。」她話音剛落,忍不住伸手捂住額:「我錯了我錯了,我根本不該想的……」

餘墨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柳維揚看著她,問了一句:「你說那人的血變成了血雕?」

顏淡點點頭。

只見他淡然的神情微微一變,低聲道:「你看見的那個人是邪神之首的玄襄,這楮墨果真是魔境的東西。」他突然停下了腳步,遙遙望著前方向這裡飄來的烏雲,語聲凝重:「是血雕。」

顏淡嚇了一跳,仔細看著遠處那朵烏雲,這才發覺這一片朝這裡湧來的,竟隱約透著血紅,只是太多重疊在一起,看起來反而顯得烏黑一片。她也只是隨口說起早上的那個奇怪的夢,可這現世報來得也太快了吧?

唐周也沒說什麼,只是抬手握住劍柄,手指微微用力。顏淡很是過意不去:「……其實我們,還是換條路走比較好。這種血雕的身上有火毒,只要沾上了,連皮帶肉得就會被燒焦,之後慢慢火毒攻心,神志不清,發作的時候就會頭疼欲裂、痛苦不堪。」她說到這裡,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於助長對方的氣勢了,又補上一句:「不過那是仙魔之戰之前的事情了,邪神玄襄、紫虛帝君和九曜星君計都在雲天宮同歸於盡之後,血雕就不存在於三界里。畢竟過了這麼久,天地變遷,現在想來血雕說不定也沒有這麼厲害。」

餘墨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我看你說了這麼一大堆,倒是一點也不著急。」

顏淡指著兩側石林:「血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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