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七曜神玉

顏淡看看腕上的禁制,再看看站在眼前那麼氣定神閑的唐周,終於呆住了。她想說原來你沒有中軟筋散,又想問你為什麼要在沈怡君面前裝得好像中毒一樣,難道你知道我最後一定會出來,可這些話最後還是化成一句:「你可以百毒不侵?」

唐周很乾脆地回答:「我的血可以剋制百毒,所以沈姑娘過來的時候,我就咬破舌尖了。」

顏淡獃獃地看著他:「之前你在那家黑店裡其實被蒙汗藥迷倒了,只是那種迷藥太尋常,所以很快就醒來了,對不對?」

唐周毫無慚愧之色地點點頭。

顏淡大受打擊,遊魂一般退後幾步:「原來是這樣。」

「其實你這次只差了一點,如果不是要和我解釋一遍事情始末的話……」

顏淡踉踉蹌蹌地撲回客房,一眼就看到桌子擺著的光潔鮮紅的蘋果,隨手抓起就往他身上砸去。唐周躲閃了一下,有點不好啟口:「你現在沒有妖法了,就和尋常女子一樣,用蘋果是砸不傷我的。」

顏淡慢慢抬頭看他,重複一遍:「沒有妖法……尋常女子一樣……」

「這道禁制,是封全部的妖法。」唐周有些過意不去,「我隨身帶著的只有這麼一張了。」

顏淡賭氣地將手上的蘋果重重往他身上扔過去:「誰說我要砸傷你?我是要用蘋果把你砸死啊啊!」

唐周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笑道:「蘋果怎麼砸得死人?乖,別鬧了。」

「砸不死也要砸!」

「你……等等,我都看到你的肩了,把衣衫拉回去。你這件衣裳該不是胡嫂的吧?」

……的確是的。顏淡不甘心地僵在原地,不知是進是退。

唐周在她肩上一推:「去換身衣衫,我們先離開這裡。」

顏淡只得回到自己的客房,從包裹里取出一件淡綠色的衣裳,磨蹭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始穿。她突然想到一件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她雖然曾經有過一段時日修為大減,卻沒有落到和尋常凡人一般地步。尋常凡人女子一日可以趕多少路,有多少力氣,一頓飯要吃多少?不管是哪一件,她以後的日子只會更加悲慘。

更糟的是,她之前還打了唐周一記耳光,雖然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但是眼下她連妖法都沒有了,她該怎麼辦?假裝忘記這回事,還是哭訴她是被脅迫的?顏淡一邊想,一邊換衣裳,最後才磨蹭著出去了。

唐周抱著臂站在外面,沒有等得不耐煩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之前,你扇了我一巴掌……」

是禍不是福,是禍躲不過,就算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顏淡一臉凄楚,輕聲道:「你若是生氣,就儘管打回來好了。」她閉上眼,一面在心裡默念「我是在說反話快點心軟不要打千萬不要打要打也不要打臉」,等了一會兒,果然沒等到對方一巴掌過來。她偷偷睜開眼看,只見唐周正伸過手來,不由心道,這人真是卑鄙啊要趁她沒有防備的時候動手。

唐周在她頭上輕輕一拍:「走罷。」

顏淡很不是滋味:「我閱歷比你深,年紀比你大,你怎麼可以拍我的頭?」

這次是從亂葬崗後的山洞進入古墓,唐周一路走去,將石壁上的機關都破壞掉。顏淡瞧得心疼不已,這個機關一廢,墓道之上的斷龍石就沒有一點用處了,把這麼沉的石頭吊上去做成機關,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兩人走到當時的分岔道上,有一塊巨大的斷龍石堵在那裡。唐周將機關開啟之後,只見巨石之後空空蕩蕩,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顏淡不由道:「難道陶姑娘已經離開了?」

「就算沒有離開,也早就死在這地道里了。」唐周隨口道。

顏淡一攤手:「天妒紅顏。」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平淡:「陶姑娘用意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不過現下已經沒什麼要緊的。」

顏淡在墓道里走了一趟,周圍漆黑氣悶,待回到亂葬崗時才大口地呼吸,嘟囔道:「奇怪了,我怎麼會覺得身子無力,好像走不動似的。」

「應該只是餓了吧。」

顏淡慢慢、慢慢地扭過頭看他,甚至還能聽到僵硬的脖頸發出的咔咔聲:「餓了……?」

唐周點點頭:「差不多也該是用晚飯的時候,你會餓也不足為奇。」

顏淡心神俱傷,神態凄惻:「我救了你兩回,你卻這樣待我,封了我的妖法,為什麼?」她語氣一頓,想了想之後要說的話,按照戲文里演的,她該一怒之下沉江、跳崖,然後在跳下去之前回首凄然欲絕地拋下一句:「你莫要再勸我,我意已絕……」然後那個戲文里的男子往往會幡然醒悟,懊悔不已。她看了看周遭,所站的地方是一個斜土坡,沒有江河,不管怎麼跳,大概最多只能崴到腳吧。

唐周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當凡人有什麼不好,現在你身上一點妖氣都沒有,豈不更好?」

顏淡有氣無力地搖搖手指:「第一,我身上本來就沒有妖氣;第二,我半分也不想當凡人;第三,我連神仙都不願當我還會想當凡人?!」

唐周不置可否:「先就近去青石鎮上的客棧將就一晚罷,我看現在怎麼趕路都來不及趕到下一個城鎮了。」

顏淡也只能附和,只是走進前些日子去的那家飯館時,店小二看她的眼神怪異,好像生怕她將整間飯館拆了入腹一般。顏淡餓極了,一見盤子端上來,立刻執起筷子去夾。唐周一筷子敲在盤子邊沿,慢慢道:「現在一路過去,你都學著些尋常女子的禮儀。主未發話,客怎麼可以先動筷?」

顏淡嘆了口氣:「你有什麼目的?你原來都不在乎這些的。」

「我之後要去齊襄。」

顏淡眼前重新有了希望:「你既然想回家探親,就不要帶上我了吧?我絕對會嚇到你家人的。」

「所以我才要教你些禮數,你這麼聰明,要學東西也很快,我說的對么?」

「……你就算誇我也沒用,我才懶得去理會這些繁文縟節。」

唐周淡淡看著她:「還是慢慢來,先從行止言談學起。女子都不能這樣抬著頭,直視別人說話,你先記住了。」

顏淡捏著拳頭,在堂堂花精的尊嚴和溫飽生存之中徘徊許久,慢慢低了低頭:「知道了。」

唐周很是滿意:「菜都涼了,可以動筷了。」

她從善如流,立刻拿起筷子,只見唐周又是一筷子敲下來。他緩緩道:「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一句客套話?這時候你應該同樣回我一句話,再一起動筷。」

顏淡立刻反唇相譏:「你們凡人就是扭捏造作。」

這一頓飯果真吃得她更加鬱結,心神俱傷的程度又加劇了。用過晚飯,便是找了家鎮上的客棧休息,顏淡幾乎是一沾到被子就睡過去了,因為睡得太早,半夜就醒過來,便打開窗子透透氣。

只見唐周房內的燭火還亮著,裡面綽綽影影,可見他還坐在那裡。唐周會來青石鎮應該有他的目的,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

顏淡抬起手腕,看著上面那道禁制,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來一時之間還是逃不掉。雖說凡人的一輩子都不長,她還等得起。可是看唐周這樣的,活個百八十歲應該不成問題,那麼她有可能要受他欺壓過個五六十年。

歲月,有時候真的很殘酷。

之後這一覺似睡似醒,夢中有無數個零碎片段閃過:先是她站在蓮池邊餵魚,周圍縈繞著沉香淡淡的香氣。然後是她置身於雲霧之中,看著一人在霧氣中翩然而來,那人穿著一襲飄逸長袍,前襟袍袖上面罩著冰冷的鎧甲,舉步之間沉穩而高貴。

一轉眼間,霧氣散了,她正對著族長那象徵智慧的鋥亮禿頂,忍不住輕笑出聲,抬頭之時,正好看見前方那一雙幽深漆黑的眼。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餘墨。他是個生得俊雅雍容的男子,嘴角噙笑時有種很生動的清俊雋然。只是一邊被這樣一雙幽深的眸子盯著,一邊又眼尖地瞧見對方手上的茶杯咔的一聲裂成兩半,她立刻開始猜想自己是不是長得很像這位山主的仇人。

之後相熟了,她時常會旁敲側擊,卻什麼都挖不出來,日子久了也就厭倦了,再也不在這件事上動腦筋。

她醒過來沒多久,便聽外面鍋碗瓢盆的聲響大作,外面腳步聲響雜亂,還有人扯著嗓子喊:「失火了,失火了!」

顏淡骨碌一聲從床上爬起來,手腳利落地穿上外裳,推門出去看。

只見唐周正從客棧外面回來,神色有些微妙,看見她時輕聲道:「你猜這失火的地方是哪裡?」

顏淡眼波一轉,介面道:「沈家?」

唐周點點頭,聲音低沉:「昨夜起的火,等到有人發現的時候已經燒去了大半。」

「說不定是他們覺得事情敗露,在這裡也待不下去,索性就一把火把宅子燒了。」

唐周淡淡道:「這也有可能。到底是怎麼回事,去那裡看看便知道了。」

沈家的莊子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只剩下幾截殘垣斷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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