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戲假情真 第二節

幽暗的小院內外,承載著萬人的呼吸,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林統領心中震撼,臉上微微變色,想不到太子妃如此年輕竟然有著如此強大修為,當真是令人難以想像。雖然他並不知天一神功的厲害,但是,單憑著對那道彷彿貫注了萬千力量的內勁之氣的感知,也明白了若是被她以全力推出,只怕這裡的人,一個也活不了。見此情景他連忙上前,對著金翎,單膝跪倒懇求道:「太子殿下,您有傷在身,不可留在此地久留,還是將這裡交給臣……」

他修長的手指在明黃衣袖的映襯下青白色未退,顯然是方才緊攥過的痕迹。清俊的面容,卻平靜無波,雙眸略帶恍惚的望著眼前似是來自地獄的幽冥羅剎,那帶著滿身煞氣的女子,真的是他所認識的如仙子一般的如陌?也許,這才是統領百年神秘底下宮殿的魔宮宮主的真實面目。

天一神功,集天地之靈氣,可令自然中的一切為其利器,殺人於無形。若修鍊至頂層,全力發功之時,天地風雲色變,數十丈之內,將會被夷為平地,而發功之人,自己也會身受重傷。

他曾用性命拚死相護的那個女子,此時正全力催動內功,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然,不顧自身的安危,只為保護另一個男人,對付的,卻是他——金翎。

他自嘲的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都染上凄涼,目光卻堅定無比,腳下不退反進,一步步走向如陌,欲阻止她這種等同於自殘的行為。他不能允許,他金翎以性命相護的女子,竟然為救另一個男人,如此不顧惜自己的身子?

林統領大驚,急忙上前攔阻他,他眼光冷冷一撇,林統領立時停手,金翎依然堅定朝著那女子的方向走近。

烏雲飛速攏聚,遮天蔽月。冰雪漫天飛舞,寒氣籠罩,刺人心骨。

南宮曄望著半空中越聚越多的雪,天地間變得晦暗一片,他心中驚駭至極,臉色大變,慌忙出聲阻止道:「陌兒,停手,快停手!」即便是同生同死,他也不要她傷在他的前頭。

如陌對他的阻止,仿如未聞,她一心只想逼迫金翎離開。然而,金翎卻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令她的身子不自覺的輕顫,心中開始有些慌亂。以金翎此時的身體狀況,絕對抵不住她強大的內勁,若她真的將這內力打了出去,只怕他,難有活命的機會。

「金翎,你站住!」她大聲喝止,她不想傷害他,一點都不想,但是,她卻不得不這麼做,她不能給他機會傷害南宮曄,哪怕是一點點的可能,都不行。「金翎,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裡,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金翎唇角的自嘲參雜了一絲苦澀,笑著道:「如陌,我離宮之時,聽聞冷將軍心疾發作,我怕宮裡人多嘈雜,不利於醫治,便吩咐人帶他們換了個安靜的地方。」

如陌面色陡變,心中一驚,他這是什麼意思?拿她的爹娘來威脅她?雙眉緊蹙,咬了咬唇,顫聲道:「你想學你的父皇嗎?」

金翎眸光微變,痛意遽生,看住她的雙眼,「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皇后。所以,我們不會同他們一樣,以那樣的悲劇收場。」

他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不錯,她確實不是她的母親,所以她做不到為了愛情,置親人於不顧,可是,他忘了,她也不像當年的母親那般,只能任人宰割,毫無反擊之力。

她漸漸的收了內力,狂風驟停,冰雪回歸大地,天地間又是一片肅靜。

天邊烏雲漸散,露出半邊殘月,冷光普照,寒涼入心。

就在眾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那名女子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把長劍,而那鋒利的劍尖,正對準了太子的喉嚨,只隔了三寸的距離不到。吸氣聲遽起,緊張的望著太子與太子妃二人。

金翎的目光自那閃爍著寒芒的利劍緩緩望向執劍的手,那隻手依舊瑩白如玉,曾緊緊地抓住過他的手,還輕柔的為他拭去唇邊的血跡,那一刻,她的手那樣的溫暖,如今卻泛著冰冷的光澤。他目光慢慢上移,看到的是她蒼白美麗面容上的冷漠神色。那如畫容顏,曾為他有過慌亂的表情,那雙美眸,也曾因他受傷而泛紅含淚,有著痛意一閃而過。如今,卻什麼都沒了,只有一片冰冷和決絕之色。

「讓他們離開!」如陌冷冷說道。

「如果我說不呢?你會殺了我?」他不信,她真的會傷他!

「金翎,你、別、逼、我!」她目中帶了痛意,語氣決然。長劍往前一刺,劍尖便割破了他的肌膚,嫣紅的血,絲絲滲了出來。

金翎的笑益發張揚,可笑容中卻是滿滿的凄涼,他驀地抬手,一把狠狠握住劍身,呵呵,原來利劍割破身體的痛,遠遠不及噬心之痛。

「太子殿下——」林統領滿目驚駭,急忙上前幾步。

「站住!」如陌大喝道,「你敢過來,我就殺了他。」

林統領駭住,連忙頓住腳步,望著如陌的眼神迸裂出濃濃的怒意,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太子妃,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太子殿下?您忘了,就在三日前,太子殿下他對你以命相護,被鋼針釘在地上,失去了他在這個世上最後的一個親人。您可知道,太子殿下是以何種心情,拖著重傷的身子跪在皇上的靈柩之前?」

如陌心底一震,手中的劍幾乎握不穩。她咬著唇,看金翎那永遠掛在嘴邊的笑容,帶著濃濃的諷刺和悲涼,他那雙在相識之初常常會笑彎的眼睛,此刻眼底的傷,那般的濃郁,似是一種無聲的指責,控訴著她的殘忍。

鮮紅的血,帶著濕熱的粘膩,染紅了他修長的手指,順著掌心流下,宛如一道蜿蜒的紅線,滑過纏著層層白布的手臂,她眸光一痛,那白布之下,包裹著的便是那個被刺穿的血口,她怎會不記得呢?那日的每一幕,他是如何護著她,如何一次次以自己的身體代她承受穿骨之痛,她都記得那樣清楚,終生都不會忘。

握劍的手,漸漸失去了力道。她怎麼能這樣傷害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子?可是,不出此下策,又要怎樣保證南宮曄的安全?她不禁轉頭去看南宮曄,只見他滿面痛惜之色,看向她的眼神中帶著濃烈的愧疚,他不想讓她為難,因為他懂她。從金國太子的行為和眼神,誰都能看出他對陌兒的感情有多深,陌兒是重情之人,她從來都不會傷害任何一個對她好的人,而這一次,為了他,她卻親手傷了為她身受重傷的金國太子,她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她眼中的掙扎與矛盾讓南宮曄心底湧起無盡的自責,痛恨自己讓陌兒再次面對如此兩難的境況。

如陌望著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男人,心中劇痛,那是一個她賭不起的人,他的命,對她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金翎就那麼一直看著她,望進她的眼,卻望不到底。看到她眼中情緒變幻,閃過愧疚,感激,猶豫,再到無可奈何,這種種複雜交纏的神色中,唯獨沒有半分愛意。當她看了那個男人一眼,再轉過頭來望著他的時候,她的眼神之中已摒棄了一切情緒,只剩下堅定。而他的身子,隨著她握緊的劍,再次抵緊他喉嚨的那一刻,褪去了溫暖,心底只餘下冰涼一片。

金翎空寂的眼神,漸漸的冰冷,唇邊揚起的笑容,卻不減半分。

如陌面對這樣的他,只覺全身無力,卻仍強自支撐。她只覺他冰冷的眼神似乎要穿透了她的心臟,將她狠狠地釘到牆上去,這樣的金翎,真的很陌生。她明白不只傷了他的身,更是傷了他的心,可是,她不能退卻。也好,若是能因此讓他對她死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強迫自己對上他的視線,鎮定了心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帶有任何情緒。「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金翎,對不起了!」

「太子妃,你……」林統領剛怒聲開口,如陌便冷聲打斷道:「林統領,若是今日太子殿下有個三長兩短,你便會成為整個金國的罪人。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林統領雙眼幾乎冒出火來,暗自權衡輕重後,對著禁衛軍一揮手,恨恨的咬著牙,大聲下令:「放他們走。」

眾禁衛軍得到指令,紛紛往兩邊退去,讓開一條道來。

如陌對南宮曄易語三人沉聲道:「你們快走。到了安全的地方給我來個信。」

易語猶豫道:「可是你……」

如陌斷然道:「不必擔心我,你們快走吧。」

齊澈點頭,不再遲疑,率先出去牽馬。

目前的形勢,他們立刻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以金國太子對如陌的在意程度,她應該不會有危險,況且她的武功之高,也無人能傷到她。

南宮曄濃眉緊蹙,眼中似有道不盡的萬語千言。滿心不舍、擔憂、心疼,最終在她堅定的目光中,化作一個明朗的笑容,只為讓她心安,而他卻將所有的悲傷都埋在了心底深處。

他不想就這樣走,可是留下,只能讓金國太子多了要挾的籌碼。而她的爹娘在金翎手中,他知道她也絕不可能就此放手跟他走。他們歷經了那麼多的生死磨難,讓她得已解開心結,他滿以為這一回終於可以守得雲開,到頭來,卻還是不得不分離。

今日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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