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婚禮異變 第一節

那聲嘆息,彷彿來自很遠的地方,入耳已是淺淡的幾不可聞,卻讓眾人不自覺的帶著疑惑回頭去望。

只見天台後方離得較近的玄德殿門前,眾禁衛紛紛讓道兩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緩緩自殿內步出。他頭戴黑玉冕旒,身著綉有九龍飛騰圖案的明黃色龍袍,彰顯其主人至尊無上的尊貴身份。俊朗的面龐,不復往日的冷酷威嚴,微微凹陷的雙眼迸發出的犀利目光,在望向天台上暗紅色的身影時,染上了淡淡的無奈和傷感。

「皇上!!」眾臣或驚或喜,更多的卻是疑惑不解。皇上半年來纏綿病榻,不曾聽說病情好轉,怎會突然出現在此?他們轉頭看向皇后和太子,見他二人的面上皆有意外之色,想來皇上的出現,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丞相最先醒過神來,連忙下了天台,快步來到皇帝跟前,一撩衣擺,便跪在雪地中參拜。眾臣皆回神,隨後跟至。

「微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翰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只隨意的擺了擺手,道:「眾卿家平身。」眾臣謝恩,金翰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那個暗紅色的身影。

岑心言在看到金翰出現的那一剎那,心中一驚,皇宮裡的禁軍統領是她的人,而金翰被囚禁在寢宮,有禁軍的看守,他究竟是怎麼出來的?莫非金翎成親是假,目的便是趁她出宮之際救出金翰?看來是她大意了!金翰一來,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若是此時,再有人能拿出她毒害皇帝的罪證,那麼她,今後恐怕再難有翻身之日。握了握拳,目光冷厲,面色決然,實在不行,就算是以卵擊石,她也要拼上一把,哪怕是同歸於盡!反正她的人生,早已經生無可戀。

金翎雖有意外,卻並無太多的驚訝,他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的父皇,維持著先前護如陌在身後的姿勢,只是雙臂早已放下。父皇的出現,在他見到那片斷袍衣角之時,便已預料到了。那衣角上的暗紅印記,為他父皇的暗衛專用,而他費盡心機所尋到的證人,就這樣,被同是受害者的他的父皇,派人誅殺,他一直以來等待的絕好時機,因為漏算了父皇的心,而全盤崩潰。如今之局,他與皇后的較量,誰勝誰負,似乎已經不在他們二人的掌控。

如陌仍然站在金翎的身後,面色平靜淡然。見金翎不動,她亦不動。金翰的出現,使得局勢瞬間變化,絕非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金翰緩緩踏上玉階,來到岑心言的面前。他面色溫和,唇邊漾起一抹淺淡笑意,柔聲道:「皇后,外邊天涼,有什麼事,跟朕去大殿里再議。」說罷回身拿過跟在身後之人手中托著的白色狐裘披風,便欲給她披上。

岑心言神色微變,不由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了他的手。見他望著她的目光不再有前些日子的憤怒,而是恢複了從前那種帶著情深的溫柔神色。

她暗自疑惑,在她軟禁他的這段日子裡,她一有空便去折磨他,羞辱他,以此為樂,當時的他,不是很後悔,也很憤怒嗎?那他此刻又是在做什麼?難不成他想自欺欺人,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樣更好,既然他喜歡自欺欺人,那她不妨再成全他一次,但要她再像從前那樣假意討好承歡,是絕不可能。想到此,對著金翰勾唇一笑,這一笑沒有嫵媚,不是歡喜,而是極盡嘲諷之意。不再看他一眼,只微微昂著頭,與他擦身而過,徑直往玄德殿而去。

金翰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微暗,唇邊的溫柔笑意漸漸的染上了自嘲,半響才將手中的披風丟給身後的宮人,繼而看向金翎的眼神,極為複雜。「你比朕想像的還要聰明,但有的時候,太聰明了,並非好事。戚統領是朕的人,曾跟朕戎馬殺敵,平亂定江山,從一個士卒到幾萬人的皇城守衛軍統領,不是他人給一些恩惠就能收買得了的,即便你是將來的皇帝,但你,畢竟不是朕。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做你的風流太子,安心的等待朕把江山交給你的那一天。其它沒可能的事,就不要多想。」說罷掃了一眼天台的四周,最後將目光定向金翎的身後,轉身進入大殿之時,別有意味的望了如陌一眼。

那一眼,金翎熟悉之極,第一次見,是在八年前,造就了他母妃的死。

抬目四顧,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被皇城守衛軍包圍,城牆上隱約露出的弓箭在雪地銀光的反射中,散發著森冷的寒芒,他只覺心中一片冰涼。

回過身,他輕輕抬手,撩起擋在她眼前的珠串,那張絕美的臉龐便呈現在他的面前。面對茫然未知的下一刻,他的眼中忽然就多了一絲傷感。望著她清澈的眼眸,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叫出了心中的那個名字:「如陌……」

如陌面色微變,怔了一怔,他,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你怎會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金翎一隻手不自覺的就撫上她的臉龐,如陌連忙躲開,眼中充滿疑問,她料到金翎能看出她是女子,但她絕對沒想到,金翎竟連她的身份也知道。

「從我抱著你回太子府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裝,在我的妃子闖入寢殿,你和衣躺在我的身側,被子蒙住了你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麼清澈那麼美麗,和你以前蒙了黑色面紗的樣子一模一樣。」金翎緩緩的說著,面容清俊柔和,眼中情意漸濃。

如陌蹙了眉,難道他們以前就見過?黑色面紗?她一般都是戴著白色面紗,很少用黑色……忽然一個身著布衣卻有著高貴優雅氣質的身影閃現在腦海,她驚訝的望著眼前這張完全不一樣的臉,脫口而出:「你是……閻清?!」

沒錯,閻清一定是他的化名,那時候,他應該帶了人皮面具。江南第一庄的背後主子,便是金國的太子,她竟然沒想到!與他相處的這段時日,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讓她無法將他與記憶中溫雅飄然的男子相吻合。

金翎笑道:「原來你還記得我。」他忽然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很涼,但是很柔軟,柔軟的像是要融化了他早已冰冷的心。

如陌一愣,很自然的便要掙脫,卻見他望過來的複雜目光中,隱含了一種毀滅與重生的較量,彷彿在暗暗下著某種決心。勝則生,敗則亡。

這樣的金翎,她彷彿從不曾認識過。不由喚道:「太子殿下……」

「看到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了嗎?那本是我用來牽制皇后手中禁衛軍的皇城守衛,如今卻成了架在你我頸間的鋒刃。不過,你別擔心,我,會保護你!」金翎定定的望著她清澈的雙眼,直望到她眼裡去。他從她美麗的眼眸當中,看到了一剎那的失神,還有微微的一絲動容,他忽然覺得如果可以一世就這樣看著她,那該有多好?他笑,認真的重複了那句話:「我會保護你。所以你……不必擔心。」

他的神色,那樣堅定,而他此刻的笑容,是她二人相識至今,見過的最真心的一次。她忽覺心中一亂,面色也變得極不自然。唇角尷尬微牽,這樣的金翎,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心忽然變得有些沉重不安。她張了張口,想說她不需要別人的保護,「我……」

「我們走吧。」金翎望著她略帶拒絕的表情,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果決道,「莫讓父皇母后等得久了。」

玄德殿,金磚碧瓦,華美中大氣超然,樑柱之上雕龍騰空,氣勢恢弘。

金翰與岑心言並排端坐在高位之上,百官分立兩旁。

金翎如陌二人靜靜的立在大殿中央,沒有行禮,也沒開口說話。金翎不曾鬆開她的手,反而越握越緊,交握的手心,漸漸有些濕潤。

金翰面色沉了沉,欲開口斥責:「太子……」

「皇上!」金翰話才出口,便被岑心言冷聲打斷道:「太子多年來,失德敗行,今又縱容太子妃女扮男裝欺瞞君主,戲弄臣妾與皇上,實在罪無可恕。臣妾已經下了懿旨,廢除他的太子之位,想必皇上您也都聽見了,如今還當眾稱他為太子,難道您是想昭告天下,臣妾的懿旨可以不作數的嗎?」

金翰一愣,眉頭皺起,望著她的眼中儘是無奈之色。暗嘆了一口氣道:「皇后誤會了,朕曾說過,皇后的懿旨就等同於朕的聖旨,又豈會不作數?只不過,廢太子一事,事關重大,怎可因這些小事,隨隨便便說廢就廢呢?」

岑心言眉梢一挑,轉過頭來與金翰對視良久,唇角冷笑,道:「小事?皇上認為,欺君也算是小事嗎?哈……那好啊,往後天下臣民百姓,都不必再遵守君臣之道,都可隨意欺君,戲弄皇上,反正都只是小事,而已。您說呢,皇上?」

金翰面色變了幾變,望著她譏誚的表情,半響沒做聲。她一定要在群臣面前如此與他針鋒相對嗎?見她面上神色決然,看來今日若不給她個交代,是難以過去了。轉頭望向安靜的如陌,沉著聲問道:「太子妃,皇后說你是女扮男裝,嫁入皇家別有所圖,可有其事?你的身份,可曾向太子提起過?」

他的目光異常凌厲,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如陌暗暗冷笑,他這是想保自己的兒子,選擇犧牲她嗎?這金國的皇帝對金陵也不是全然的無情,至少還有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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