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金國太子 第一節

雲疏客棧大概是金國皇城裡最好的一家客棧了。這裡的大堂裝飾得金碧輝煌,極盡奢華,一般人在門外看上一眼也就不敢進來。

因此,甚為安靜。鸞韻將她的歇腳之地,安排在此,不是沒有道理。

二樓廂房。如陌依然做男子妝扮,背光而立,聽著鸞韻稟報雲閣呈上來的有關金國的消息。

金國皇帝,名叫金瀚,四十多歲,性情冷酷,心思深沉,一生中只有過兩個女人。一個是當今太子的母親——蘇貴妃,二十二年前,也曾有過一段恩寵榮光;另一個就是當今的皇后,冊封於九年前,身份神秘,來歷不明,卻能保持隆寵不衰。

不久前,金國皇帝在一次早朝之上,突發疾病,自此纏綿病榻,將所有政務,交由皇后代為處理。所以,如今掌權之人,便是當今皇后。而太子金翎,據聞幼時聰明過人,又是金國唯一的皇嗣,極得帝寵。少年時,助帝理朝,廣施仁政,深得民心。可惜,天妒英才,八年前突然生了一場怪病,醒來之後不止失去了記憶,且性情大變,從此驕奢淫逸,厭煩政事,將太子府所有錢財於十日內揮霍一空,連太子府下人的月錢都發不出來。皇帝曾為此震怒,欲廢其太子之位,得眾臣求情,又念其乃帝唯一皇嗣,便以一年俸祿為懲罰。而金翎為了能繼續過著那種奢靡的生活,認獨寵後宮的當今皇后為母,並發誓今後只孝順皇后一人,令其生母蘇貴妃氣得當場吐血而亡。

如陌靜靜聽完,低眸沉思。就算失去記憶,一個人的性情怎麼可能突然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就算是她,在失去記憶時也不過是恢複了小時候的心性。這金翎倒是奇怪,難道,驕奢淫逸才是他的本性?

鸞韻稟報完,見如陌半響沒有開口,便問道:「小姐,您是想利用金國太子嗎?他這樣的人,對我們的計畫能起到作用嗎?」

鸞韻自那次受傷後,彷彿突然之間長大了,行事也穩重了許多。

如陌轉身,往前走了幾步,指尖輕點桌面,若有所思,「不管他如何荒唐,畢竟身份還在,又是唯一的皇室繼承人,金國大臣還是有很多忠於皇室的,我想他們一定寧願不成器的太子即位,也不願見到皇權旁落至外姓女子的手中,更何況,以那些男人們所謂的尊嚴,又怎會願意臣服在女人的腳下。倘若金國太子真如表面看到的這樣,那倒還好,因為這種人通常沒什麼野心,不願打仗,若能助他登基為帝,可保封國邊疆無恙。只是,表面的,不代表就是全部,往往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金翎,現在人在何處?」

「一早就去了溫香樓,到現在為止,還沒離開。」小姐果然是小姐,看問題就是比她們深得多。

如陌唇角微勾,卻無半絲笑意到達眼底,淡漠的聲音彷彿在說一件極為平常之事,道:「溫香樓,好,我這就去會會他。」

鸞韻一愣,連忙道:「小姐,那是青樓……」

如陌抬手制止,青樓又如何,天底下,沒有什麼地方是她不敢去的。更何況,如今,時間緊迫,邊關局勢緊張,南邊翌國步步緊逼,邊城防守已是岌岌可危,幸好南宮傲及時調去一萬精兵,目的不在增援,而在於帶去南宮曄還活著的消息,以安定軍心,才使得那邊戰況稍稍安穩。北邊金國見南宮曄到了之後沒有動靜,怕是有詐,不敢輕舉妄動,但時日一久,任何變數皆有可能。她必須儘快解除這種兩國聯攻的局面。翌國那邊,派了婉離去,旨在使計將各皇子之間的矛盾更加激化。

她們離開軍營已有半個多月,南宮曄至今未醒,齊澈以藥物維繫他的生命,莫殘歌每日都會運功半個時辰幫他逐漸清除侵入心脈的寒氣。聽說為他修復經脈時需要割開肌膚,她單是聽著就會覺得很痛,一想到那種情景,便覺得喘不上來氣。而南宮曄常常會痛醒,接著又吐血昏迷。

她撫著胸口,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平了平喘,淡淡吩咐道:「讓雲閣三日內將金國所有大臣的底案備好。」說罷不等鸞韻應聲,便已出了門。

溫香樓,金國皇城最有名的青樓之一,金國太子最常光顧之地。

二樓裝飾華美的寬敞房間被一簾緋紅輕紗將其一分為二,簾外一角燭光搖曳,一室昏黃光影,照出朦朧幽謐之感。七名舞姬媚眼如絲,細腰輕擺,每一舞皆是撩人之姿,只為博簾內之人一眼青睞。可惜,她們看不到簾內之景。

軟床紅帳內,一名男子雙目微合,手臂墊於腦後,半躺半倚在床沿,身上象徵著他尊貴身份的明黃衣袍敞開著,半垂於地,上身露出的大片胸肌,結實而魅惑,修長的腿微微曲起,誘人之姿比簾外那些舞姬更勝一籌。紅紗帳輕輕撩起,蓋住了他的臉龐,看不見面上表情。

這便是常年流連於青樓只知吃喝玩樂的皇室浪蕩子,金國太子金翎。

「每次都是這些舞,看都看膩了,就不能來點新鮮的?錢媽媽是越來越不會調教人了,都下去吧,下去吧。」懶懶的聲音,字字透著煩躁與不耐。「去跟錢媽媽說,沒新鮮玩意兒叫她別來見本太子,省得本太子看了煩心。」

舞姬們熟知他的脾氣,見他不高興了,忙應聲退了出去。

一室靜謐,金翎仍舊維持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過了片刻,門外傳來腳步聲,溫香樓的老鴇錢媽媽示意身後的人先留在門外,自己一人進了屋。

「見過太子殿下!」三十多歲的錢媽媽站在簾外屈膝行禮。

金翎一把扯過蓋在臉上的紗帳,刷的一下坐了起來,望著簾外之人,面帶興奮之色道:「錢媽媽,你來了,是不是有新鮮玩意兒了?」

錢媽媽滿面笑容,心中卻暗暗叫苦,溫香樓因為有太子的光顧,表面是風光的很,但其實呢,這娼業之中,誰不知她錢媽媽整日都在為太子尋找新花樣而苦惱不堪,就說方才出去的那群舞姬吧,那可是她花了大價錢從別處弄來的,太子連著今日也才看了三次而已,這就厭煩了。回回這樣,哪受得了,更何況太子給的賞銀也不是很多。唉,她只能暗自嘆氣,一國太子,身份尊貴,可得罪不得。連忙諂媚笑道:「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這回的合不合太子口味?」

金翎立刻站起身,饒有興緻道:「快帶進來給本太子瞧瞧。」說罷嫌屋子太暗,吩咐人將窗戶打開,強烈的光線瞬間便透了進來。他走到窗前,隨意往下面那麼一望,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一名俊美如仙的白衣公子,映入他的眼帘,他眸光一轉,立刻對帶著一群人進屋的錢媽媽招了招手,興奮道:「錢媽媽,看到那個白衣公子了嗎?你去把他給本太子弄上來,今個兒,本太子要換換口味。」

錢媽媽往下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那公子俊美的不似凡人,將她這些日子以來四處物色的剛剛帶進來準備獻給太子的一眾各色妖嬈美男襯得庸俗不堪,心中不禁哀嘆。面色為難道:「太子殿下,他不是我們樓里的人,這,這個……恐怕……」

金翎臉一沉,端起十足的太子架勢,大著嗓子,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溫香樓,不悅道:「什麼這個那個,管他是不是你們樓里的人,本太子看中了他,以後他就是了。」說罷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手指著樓下的那位白衣公子,喊道:「你,上來伺候本太子。」

樓下正在尋樂子的眾人一聽,皆是驚愕,傳言都說太子此人荒誕不經,但也沒有過直接從青樓嫖客之中挑人伺候的,頓時,底下眾人個個都嚇得往一邊閃去,生怕太子看中的人是自己。只眨眼間,大堂的中央,只剩下那白衣公子一人。而這名白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女扮男裝的如陌。

她抬頭望上去,雙眸晶亮,唇角含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清淺的中性聲音,說不出的悅耳,開口問道:「太子殿下說的是在下么?」

金翎似沒料到他會是這般平淡的反應,稍微一愣,隨即興趣更為濃厚,向他招手,道:「對,本太子說的就是你,來,快上來。」

如陌原本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想不到他倒是自己找上門來。勾唇一笑,望著二樓的金翎,極有禮貌的笑道:「很抱歉,在下來此也是尋樂子,可不是來伺候人的。太子殿下還是另選他人吧。」說罷抬步欲往裡走。

金翎見他不買賬,面色一惱,挑眉叫道:「你讓本太子另選他人,本太子就得聽你的?笑話!本太子今個兒就要定你了。你們去,把他給本太子請上來。記住,別傷著了。」

門口的幾名侍衛立刻領命下樓,將如陌圍在中央,故意將手中的劍抖了一抖,目光極具威脅意味,道:「公子請。」

如陌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淡聲道:「怎麼?你們想來硬的?這裡可是天子腳下,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金翎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跟本太子講王法,你不覺得好笑嗎?」他大笑起來,彷彿那真的是極為好笑之事。

如陌閑閑的望著他,沒有任何錶情,似乎引他大笑之事全然與他無關。

無人應和,金翎一人笑得沒趣,便沉了臉,對著那幾名侍衛喝斥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帶上來,想急死本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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