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夫妻相見 第一節

啟雲國皇宮,三座高台之上的軒轅正殿,巍然壯觀,氣勢宏偉。殿前,高台之上,儀仗華麗鋪開。

一架四面垂懸著金黃色紗質帷幕的鳳輦,啟雲太后端坐其中,一副端莊嫻雅的姿態,時不時望一眼身旁靠躺在椅背上的男人。那男人四十多歲的樣子,極瘦,只剩皮包骨,原本英俊的五官輪廓現在看起來有些猙獰恐怖。他瞪著眼睛,眼中挾帶著深深的恨意,還有濃濃的擔憂。鳳輦旁邊,站著慈悉宮太監總管。

在他們前面,明黃色華蓋之下,啟雲帝身著龍袍,頭戴帝王發冠,冠前異於平常的十二道冕旒密且長,遮住了他整張面容。他坐在漆金龍椅之上,雙手放置於兩側雕有龍頭的扶手,一動不動。身邊站著他的貼身太監小旬子。

周圍沒有文武大臣,亦無保家衛國的百萬大軍,只有寥寥數十名宮女太監,以及黑衣侍衛三千人,分立兩側。

十一月的天空雲深霧重,寒流直竄向人們的脖頸,但他們都不覺得冷,因為高台之下,有一個奇大無比的火盆,兩丈見方,高約二尺。盆中火紅的木炭烈烈燃燒,在風中不斷躥升的紅色火苗之中,一尺高的鐵釘子共九百九十顆,被燒得通紅。

站在高台上的宮女、太監們,總有意無意的往後退,心道誰若是不小心跌進了那個火盆,不被火燒死也會被鐵釘子釘死,怕是連個屍體都撈不著。

高台下寬闊的廣場分為二層,稍高一層的階梯邊緣,騎在駿馬之上的兩名男子,他們分別著了玄色披風和深青色披風,在呼嘯而來的寒風中獵獵飛舞,裡面皆是專屬帝王的金銀鎧甲,隨風拍打著,錚嚀作響。此二人便是率領大軍攻入皇城的南帝宗政無憂與北皇宗政無籌。昔日仇深似海的二人,此刻並肩騎在馬上,雖然中間有距離,但看上去竟奇異的和諧。

他們二人掃一眼周圍,沒有輕舉妄動。按說這啟雲國至少也應該還有十萬兵馬,可為何,他們都打進皇宮裡來了,這裡卻只有區區三千守衛?

啟雲太后看著宗政無憂他們身後,五十萬人的軍隊,綿延數里,望不見盡頭。

那些將士們隨帝王破關斬將,浴血而來。五十萬人煞氣衝天,籠天蓋地,似要將這整座皇宮淹沒。

九皇子一身銀色盔甲騎在馬上,身後兩萬弓箭手,已做好準備,張弓拉弦,對準高台上的人,只等一聲令下,便欲將啟雲帝等人萬箭穿心。而這廣場之中,南、北朝的精銳將士皆已到齊。

啟雲太后面對如此陣勢,面色十分鎮定,端莊笑道:「難得南帝、北皇一同光臨我朝,哀家與皇上在此恭候多時。不知這一路上,我們啟雲國的風光是否讓二位滿意?」

宗政無憂抬手,鳳眸邪肆而冰冷,他微眯著雙眼,懶得與他們客套,只冷冷道:「朕,只對你們項上人頭有興趣。朕數三下,再不交出朕的妻子,朕立刻下令放箭!一、二……」

啟雲太后面色不改,嘴角微微勾著,斜眸望向一側屋檐。宗政無憂剛數到二,那軒轅殿卷翹的屋檐處忽然掉下兩個人來。那兩人嘴裡塞著布條,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倒掛在屋檐下。其中一人身著彩鳳華服,微微有些發舊,頭髮散亂,半邊臉上有燒傷的疤痕。而另一名女子身穿白衣,髮絲如雪,面容清麗絕美。她們的下方,正是那巨大的火盆,盆中火舌狂竄,似是要吞噬一切般的猛烈。

一名黑衣人立在屋脊上,手中抓著吊著女子的兩根繩子。

宗政無憂與宗政無籌目光皆是一變,不自覺互望一眼。

啟雲太后笑道:「南帝你捨得讓她死,就儘管放箭。」

宗政無憂望著那倒掛著的白髮女子,心中狠狠一顫,他剋制住慌亂與衝動,面上看似平靜冷漠,可那抓緊韁繩卻不住顫抖的手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恐慌。他看了眼那金色的簾幕,隱隱感覺到那簾幕背後的犀利眼光,再看向啟雲帝,沉聲道:「你就這樣對待自己的妹妹?」

高台之上,被指責的啟雲帝沒有反應,依舊坐得端正,沒開口,連手指也不曾動過。

啟雲太后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掃一眼身前的龍椅,瞧見啟雲帝側面臉色灰白,雙眼睜著,不眨一下。她又透過簾幕,笑看宗政無憂眼底一閃而逝的心痛和慌亂。

宗政無籌神色異常鎮定,看了眼宗政無憂死拽住韁繩的手,刻意忽視他自己內心的緊張,聲音聽起來似是很淡定:「雖是白髮,也不代表一定就是她,你用不著這麼緊張。」

宗政無憂冷冷瞥他一眼,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奚落他!宗政無憂薄唇緊抿,冷哼一聲,沒說話。他當然知道那不一定是她,但哪怕有一點點可能,他也不能忍受。因為他賭不起!其實,他們都知道,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要挾。

數月前,就在宗政無憂退兵當晚,北朝太上皇和皇太后離奇失蹤,下落不明。直到一月前,同樣失蹤的南朝皇妃有了消息之後,立刻便傳出北朝太上皇和皇太后二人也在啟雲帝的手上,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明擺著是引他們過來,至於有什麼陰謀,現在宗政無籌不敢確定。但若不是為她,他又何必做這等沒有把握的事?反正宗政無憂必定會打過來,他只需做那漁翁豈不更好?可他終究是不捨得她,想為她想盡一份力,儘管她也許並不需要。轉過頭,對屋脊上的黑衣人冷冷問道:「常堅,你可想好怎麼死?」

黑衣蒙面人正是他以前的貼身侍衛,也曾跟隨他出生入死,他曾十分信任的人,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人,竟也會背叛他。

常堅目光一閃,不敢直視宗政無籌的眼睛,垂目道:「屬下背叛陛下,自知罪該萬死。今日過後,倘若屬下還活著,任憑陛下處置便是。」

宗政無籌沉聲道:「枉朕從前對你信任有加,你卻背叛朕,你確實罪該萬死!」

常堅垂下頭,手中繩子抓得死緊。宗政無籌又道:「但念在你曾與朕出生入死的份上,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朕,朕的母后與容樂現在何處?只要你肯說實話,朕不但既往不咎,而且還會如從前那般視你為心腹,封你做禁衛軍統領。」

常堅抬頭,眼光微微一動,眉頭緊擰,似在掙扎。啟雲太后身邊的胡總管見狀,眉頭一皺,咳了兩聲,常堅神色一震,恢複如常,望著底下吊著的二人,說道:「他們就在我手上。」

宗政無籌與宗政無憂不自覺互望了一眼,常堅這一頓,就說明有問題。

啟雲太后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卻愉悅:「哀家聽聞南帝與北皇二人皆武功蓋世,哀家很好奇,你們二人……到底誰更勝一籌?不如,打一場吧。以生死定勝負,贏的那個,可以選擇救下一個人。如何?」

宗政無籌眼神微微一震,定定望著啟雲太后面前的那道簾幕,眼底在瞬間閃過無數表情。

啟雲太后轉過頭,對著身邊的男人嫣然一笑,燦爛風華流傳在那未曾老去的容顏,她在他耳邊低聲笑道:「怎樣?這個遊戲不錯吧?殞赫,你說呢?他們兩個……誰會贏?誰又會輸?不論誰贏誰輸,這場戲,都很精彩,你說是嗎?」

不錯,她身邊的這個男人,便是北朝太上皇宗政殞赫。聽她這麼一說,宗政殞赫瞳孔一張,目中的恨意愈發濃烈,似是想一把掐死這個心腸歹毒的婦人。

啟雲太后看著他的眼睛,就是那雙眼睛,曾經充滿了深情蜜意,欺騙了她的感情,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便毀了她的一生。她唇邊的笑容依舊燦爛,眼光卻是寒冷如冰,「你不用這麼瞪著我,我不怕你恨,我只怕你不恨。」

宗政殞赫恨極,卻又開不了口,惱怒地轉過眼去,不願再看她。他望著廣場上的兄弟二人,心內百感交集。

宗政無憂眉頭一擰,鳳眸深沉,宗政無籌淡淡看過來,兩人都沒說話,也沒動。

啟雲太后揚眉,冷笑道:「怎麼?你們懷疑她們二人是哀家讓人假冒的?常堅,放繩。哀家倒要看看,她們被火燒死,心痛的人到底是誰?」

常堅面色一凝,將左手中的繩子放下一截,那倒掛著的北朝太后的頭髮呲的一聲,被火苗燎到,散發出一股焦味。而那烈烈的焦灼氣烘烤著她的臉,瞬間便已通紅,灼痛感令她開始劇烈的掙扎,像是煎在熱鍋里的活魚。她目光望著宗政無籌,十分哀怨。

宗政無籌有瞬間的怔愣,不自覺上前一步,又頓住,目望高台。

常堅右手未松,皺著眉頭看宗政無籌,有些焦急和掙扎,遲遲沒有放繩。

胡總管見只放下一個,瞥眼回頭,用警告的語氣叫道:「常堅!」

常堅無聲嘆息,就欲鬆手,宗政無憂眸光一沉,抬手阻止道:「慢著!」常堅的神色,令他心中產生懷疑。莫非傅鳶是假,阿漫是真?

啟雲太后道:「南帝想好了?」

宗政無憂道:「朕要確認,究竟是不是她?」

啟雲太后道:「你想如何確認?」

宗政無憂道:「朕要她開口講話。」

「不行。」啟雲太后一口拒絕,毫無商量的餘地。又道:「她體內的毒發作,哀家命人給她服了葯,她現在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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