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往事再現 第二節

啟雲國邊關。

宗政無憂和宗政無籌以前做夢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們二人會聯手攻打啟雲國,儘管沒有明確的結盟,但目的卻是相同的。

上一回在御門關,宗政無籌下令放行,出乎宗政無憂意料之外。這一次,臨天國兩朝聯手,雖心有芥蒂,彼此之間無話,但打起仗來,卻配合得十分默契。宗政無憂又有天書在手,兩軍攻城掠地,勢如破竹。

南、北朝大軍打到匯都的消息傳入皇宮時,漫夭進宮已近一月時間,她仍然沒見到太后,而皇兄似乎很忙,那晚從冷宮回來,他悄悄給她送過幾次葯,之後她就再沒見過他。

她每晚等三更過後,出去查探,可至今也沒有孩子的半點消息。她越來越焦急,沒有了皇兄的葯,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益發的容易疲憊,呼吸不暢,每每一口氣提不上來,她便會想,她會不會就那麼死掉,再也見不到無憂,見不到她的孩子。

月光清冷,寒風瀟瀟。

這日四更過後,她再次來到慈悉宮屋頂,避著巡夜的守衛,小心翼翼地揭開瓦片一間一間的查看。周圍安靜極了,她轉了一圈,以為又要無功而返,恰在這時,一陣孩子的啼哭聲隱隱約約從不遠處的院落傳過來,她心中大喜,忙尋著哭聲而去。

那是一座荒廢的院落,偏僻而冷清。

在一個全封閉的狹小空間里,點著一盞黃燈。屋裡僅有的物品是一張硬板床,床四周有擋板,裡面躺著一個孩子。她靈巧地閃身進去,急切走近床前,一看之下,大失所望。那是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女孩,長得很好看,小臉粉嘟嘟的,極為可愛,可那不是她的孩子!

失望過後,她不禁疑惑,皇兄雖有許多嬪妃,但這幾年來,卻沒有任何一個嬪妃誕下一男半女,也不知這是誰的孩子?她還這樣小,怎會被扔在這裡沒人照看呢?

說也奇怪,那小女孩本是哇哇大哭,但一見她,不但停止了哭泣,且睜著大眼睛望著她,忽然咯咯笑了起來。

漫夭微愣,那孩子嬌憨的小模樣真招人疼,肉呼呼的小手朝她伸過來,似是想讓她抱,漫夭心頭一軟,畢竟是做了母親的人,看見別人的孩子便會想起自己的孩子,她不自覺的就將孩子抱了起來。然而,她的手剛越過面前的擋板想抱起孩子時,只聽咔嚓一聲響,似是觸動機關的聲音,外頭立刻有人叫道:「什麼人?」

漫夭一怔,連忙又放開孩子,想離開已是來不及,這間屋子無窗,只有一個門,而那扇門外,瞬間出現許多侍衛。為首的那人,正是當日「請」她入宮的御林軍統領。

他抄著手,立在門外,似已久候般的神色,道:「公主的內力果然已經恢複了。太后有令,既然公主嫌長樂宮悶得慌,就請挪挪地兒吧。公主,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漫夭站在門口沒動,似笑非笑地冷眼望他。

御林軍統領笑道:「屬下知公主武功高強,憑一曲『攝魂曲』奪去十數萬人的性命,又豈會將我們區區數十人放在眼裡,可是,公主,請您……往那邊看。」他的手,指向左邊院牆拐角處。

漫夭順著方向一看,一名宮婢抱著一個孩子從拐角處走了出來,旁邊提了一盞宮燈,那燈光正照在熟睡的孩子的臉龐。

「我的孩子!」漫夭激動地叫了一聲,就要衝過去,那統領把劍一橫,擋住她的去路,語帶警告道:「公主稍安勿躁,您先想清楚,您這一衝過去,這孩子還有沒有命讓您抱就說不準了!」

欣喜激動的情緒被當頭一盆冷水澆滅,她看到抱著孩子的宮婢手上,舉著一把細長小巧卻又鋒利無比的刀子,她大驚失色,不敢再輕舉妄動,壓下心中的慌亂,轉過頭,強自鎮定道:「你們到底想怎樣?」

「我們不想怎樣,只是懇請公主您放安分點。這個孩子是生是死是殘?全在您一念之間。」他冷酷的說著,對那名宮婢使了個眼色,宮婢手中的尖刀就往孩子幼嫩的肌膚上輕輕一划,一道鮮紅的血印赫然在目,孩子感覺到痛,醒來哇哇大哭。

漫夭大駭,慌道:「別!別傷害他!我跟你們走,我什麼都聽你們的。別傷害他!」她顫著聲音制止,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聽著孩子尖銳到嘶啞的哭聲,撕心裂肺的疼痛盈滿了她的心房,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她說:「你要帶我去哪裡?走吧。」

那是一個比冷宮更讓人絕望的所在,上頭是破落的宮苑,底下是冰冷的囚牢。石壁鐵欄,堅固無比。她絕望地坐在潮濕的地面,滿腦子都是孩子的哭聲,忍不住用雙手捂著臉,埋入膝間,眼淚直往外涌。

她與太后無冤無仇,太后為何要這樣對她?她記得塵風國的最後一晚,昏迷之前,有人在她耳邊說都忘了吧。那人應該是天仇門門主,他們讓她忘記什麼?會不會是容樂的記憶里有什麼秘密是她所不能知道的?所以,他們才一再的加害於她,想置她於死地。

究竟會是什麼秘密呢?

這一夜,冷極了,她口渴想喝口水,叫啞了嗓子也無人理會,大概是這囚室太隱蔽,鐵囚欄太結實,地牢之中根本無人看守。不知過了多久,她閉上眼睛,靠著石壁,腦子渾渾沉沉,人彷彿進入了一個模糊的幻境。

一片荒山野嶺,迷霧重重,一個七歲的女孩站在高高的山頭上,望著底下幽深的山谷里,扔得橫七豎八的屍體被成群飢餓的野狼撕裂成碎肉,吞食入腹,留下一堆白骨。

女孩的面容是極度驚恐和悲痛過後的平靜,平靜得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表情。

瞳孔哀寂,唇色蒼白,那女孩對著谷中的森森白骨輕聲卻異常堅定的說道:「爹,娘,我一定會找到陷害你們的罪魁禍首,為你們報仇!」

迷迷糊糊中,漫夭覺得心口好疼,好像那女孩隱藏在心底的悲哀全部傳進了她的身體里,堵得她喘上來氣。身子漸漸傾斜,滑到地上,她抱著雙臂,微微顫抖。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幅畫面。

深夜,破敗的宮牆,脫落的牆皮,垂懸的白綾,陰森而詭異的氣息……這裡她認識,是冷宮。

一個全身被黑衣罩住的分不清男女的人,指著梧桐樹下吊著的與小女孩年紀相仿的孩子說道:「以後,你就是她——啟雲國容樂公主。現在臨天國到處都在通緝你,你想活著報仇,就得聽我的。明白嗎?」

女孩想也不想就點頭,黑衣人滿意道:「去吧。」

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懼色,但很快便被壓下去,她緩緩走到梧桐樹下,踩著青石碑,將弔死的孩子解下,然後蹲下身子,顫著手扒下已咽氣的孩子身上的衣服給自己換上。

黑衣人又給了她幾樣東西,囑咐她幾句後離去。她在石碑下挖了個坑,將那孩子埋了,拜了三拜,起身後將頭髮打散遮住面容,走進四處漏風的屋裡。

窗邊有一架舊琴,她取出樂譜,只看一遍便收了起來。

指間撥動,生疏的技藝彈奏出來的曲調滿含了悲、怨、恨、怒,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最終在練習中漸漸隱藏了鋒芒和情緒。這是她要學的其中一樣。

漫夭在琴聲中一陣恍惚,那女孩心中的悲痛,她彷彿正在親身體驗,她甚至還知道那女孩心裡在想些什麼。

轉眼間,女孩已經長成婷婷玉立的少女,出落得風華絕代。

這日暮色初降,少女換上一套素色宮女服,輕巧地越過院牆,去了離冷宮不遠處的一座僻靜的亭子。那亭子周圍樹木高大,小徑曲折,亭子里坐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少年面容清俊,神態溫和,一身儒雅高貴的氣質從骨子裡透出來,令女子看了禁不住怦然心動。

少女走過去,在他身後微微一頓,少年回身,望著女子的眼光倏然亮起,嘴角噙著溫潤的笑意,喚道:「容兒,你來了。」

少女目光清澈,笑容明璨,將埋在心裡的陰暗掩藏的半點不漏。她像是一個朋友般祝賀道:「齊哥哥,我聽他們說,你很快要當皇帝了,恭喜你。」

少年溫和的表情變得深沉了幾分,眼中卻並無喜悅。他點了點頭,望著她,目光灼灼,「等我登基以後,封你做我的妃子。」

少女一愣,眼神倏然黯下,輕輕搖了搖頭。

少年清眉微皺,「你不願意?」

少女低下頭,抿著唇,不做聲。

少年唇邊一貫的清和笑意遽然消失,似是沒料到她會不肯。他皺眉道:「你真的不願?為何?你不喜歡我?那這些日子……你來見我,是為了什麼?」男子語氣一頓,目光一轉,似是忽然想到什麼,陡然抓緊了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目光銳利的問道:「難道你是為了學習皇家劍術,故意接近我?」

少女身軀一震,猛地抬頭,似乎想甩開少年的手,但是又忍住。她清麗絕美的雙眸浮上一層淺淺的薄霧,紅唇微顫,想說:「不是我不願,是我們的身份不允許。」但終是沒說,只吐出一個字:「是。」

少年面色一變,「我不信!」說完皺眉思索,在找她不肯的原因。

「我知道了,容兒定是擔心我日後會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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