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千里追尋 第一節

皇榜一發,揭榜入宮的大夫不盡其數,可看過脈象之後,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不敢擅自下藥,怕一個不慎,招致殺身之禍。漫夭喝著御醫調配的葯,暫時維持著這種情形。胎相不穩,她儘力讓自己心平氣順,不出門,留在這傾月殿休養。

白日里,寧千易、宗政無籌、啟雲帝三人,但凡有一人來看望她,其他二人必到。她雖不喜,卻又不能趕他們走,只好忍著。

頭兩個晚上,她常常做夢,睡不安穩,御醫開了安神的方子,才有所緩解。可是,雖然不做夢了,她迷迷糊糊總覺得有一個人在身後抱著她,那個人的氣息是那樣的熟悉,她總想睜開眼睛看看到底是誰,可總也睜不開眼睛。每每第二日醒來,身邊空無一人。她心中漸漸感到不安,那個人,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存在?如果是真的,這深宮內院,守衛眾多,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覺,在她住的寢宮裡來去自如?

這一日,她醒來的早,天還沒亮,屋裡漆黑一片。她睜開眼睛,第一反應便是伸手摸一摸身後,空無一人!她不禁疑惑,難道是她太擔心孩子,所以產生幻覺?還是仍舊做了夢,只是她不記得了?

她蹙眉,翻了個身,將手平放下去,心中驀然一驚,騰地坐了起來,這塊她沒有躺過的位置,竟然是溫的!

不是幻覺,真的有人來過!這一清楚的意識,令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砰砰狂跳,是誰?到底是誰?

她撩開床幔,抬目四顧,四下里一片幽黑。她撫摸著那片仍有著淡淡溫熱的床單,對外叫道:「來人,來人——」

「公主有何吩咐?」有宮女推門進來。

漫夭問道:「這幾日晚上,你們可曾聽到有何動靜?」

宮女搖頭道:「沒有。公主,發生什麼事了?」

漫夭一愣,擠出一絲微笑道:「哦,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沒事了,你退下吧,我再睡一會兒。」

宮女出去後,漫夭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第二天晚上,她偷偷將葯換了,然後把劍放到枕頭底下,閉上眼睛,屏息凝神,靜靜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初春的夜風,很是清涼,吹動了窗外的枝影瑟瑟搖曳,透窗傾灑在地,留下點點斑駁。

漫夭安靜躺在床上,一直提著心,等待那個神秘人的現身,可等了許久,那人始終沒有出現。她不禁疑惑,這麼晚都沒來,很早又離開,那他夜裡如何休息?她白天特意觀察了啟雲帝、宗政無籌、寧千易三人,他們看起來雖不是精神飽滿,但也不似多日未眠,難道不是他們其中一個?若不是,那又會是誰?越想她心裡越亂,也越不安。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那人依然沒來,漸漸地,身軀的疲憊以及枯燥的等待令她開始感到睏倦。

四更過後,她實在抵不住困意的侵襲,昏昏欲睡,然而,就在此時,窗子被人瞧瞧打開了,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她明顯感到有一股風從窗口吹入,她睜眼,映在床里側的黃幔影子輕輕搖動,有衣袂聲輕響,幾不可聞。

她心中一震,所有的困意立時消弭殆盡。

終於來了嗎?

她連忙暗自凝聚內力,手握住枕頭下的劍,五指收緊,只待來人入帳。

那人輕輕合上窗子,走路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她屏住呼吸,緊緊盯住床里側的牆上,那裡除了黃幔的影子,還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影。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輪廓。只能看出那人在往床邊一步步靠近,速度甚是緩慢。

四周靜謐,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她忽然有些緊張,心跳加速,指尖微微顫抖。

映在牆上的黑影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高大,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一眨也不眨。但那人來到黃幔前,忽然不動了。她屏住氣,手心微濕。隨著時間的流逝,對於敵人的一無所知令她愈發的感到緊張不安,她不知道黃幔前的那個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她想叫門外的侍衛,但又擔心此人迅速奪窗而出,認不出他是誰?強壓住心底的惶惑,她耐心等待時機。

那人終於有了進一步的動作,抬手撩開黃幔,動作卻是如此的輕柔而緩慢。她感覺到他坐到了床邊,似是要解衣躺下。

她心中一慌,幾乎反射性地想拔劍出鞘,但就在她手指凝力之時,突然,一股異常熟悉的清爽氣息,充盈了整個帳內,她心底一震,動作頓時凝滯,然後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來,對本不該出現在此的男子,驚問道:「你怎麼來了?」

激烈的情緒波動,令她胸膛起伏不定,坐在床邊的男子動作微微一頓,轉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脫下外衣,在她身邊躺下。

月光透過床幔,照出淺淡的白光,將整張床籠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亮。

她睜大眼睛,愣愣望著那個在她身邊躺下的男子,只見他白髮鋪滿了枕頭,一張俊美絕倫的面龐帶著濃濃的疲倦,一雙鳳眸幽黑如潭,平靜之中氤氳著不可預測的風暴。

她皺起眉頭,想問他是不是瘋了?

那日雁城他都不該去,現在竟然跟著她到了塵風國王城,還每晚潛入王宮!以他們兩個人目前的身份,一個是指點江山的皇帝,一個是被逐的妃子,這樣夜半三更相會,萬一被人發現,豈不前功盡棄?他還可能會有性命之憂,儘管他武功高強非一般人可比,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

她還陷在震驚之中,外面突然有人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漫夭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床上的男人眸光一沉,伸出長臂往她身上一攬,她便躺進了他的懷裡,等她回神時,錦被已經蓋住了兩人。她連忙斂了神色,平聲對外說道:「沒事,我睡不著,跟我腹中的孩子說說話。」

外面的人說了句:「打擾公主了!」然後回到原位。

漫夭鬆了一口氣,床上的男子聽到「孩子」二字,臉色一變,目光更沉了兩分,眼底怒氣狂熾,抬手一把扳過女子的臉,一個帶著滔天怒氣的吻,以懲罰的力道狠狠吻了上她嬌嫩的唇瓣,似是在發泄抑鬱在心頭已有二十多日的難以紓解的怨氣。

雙唇輾轉,久違了近三個月的美好令人思念到幾欲瘋狂,他近乎霸道的撬開她的貝齒,舌帶著男子急切而灼熱的氣息以迫不及待的姿態長驅直入,狠命的糾纏吮吻,彷彿要吞沒她的一切。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狂情之吻,吻得透不過氣,頭腦一陣空白,身子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男子喘息漸漸粗重,她覺察到男人身體的變化,驀然清醒過來,連忙推他,被壓低的模模糊糊的聲音從兩人交纏的唇齒間細碎溢出:「別……孩、孩子……」

男人伸向她衣內的手頓時停住,皺眉,懊惱地低咒一聲,放開了她,輕輕將她的身子翻過去,讓她躺平,然後撐著身子,居高臨下地死死盯著她,該是算賬的時候了!

漫夭垂下眼睫,依然能感覺到撐在她頭頂上方的男人那鳳眸眼底噴薄而出的盛怒,她微微低著頭,緊閉著唇,不說話。

「你沒話說?」男人見她久久不開口,心中鬱悶之極。二十多天,他無時無刻不想著等抓住機會一定要狠狠教訓她,這個女人竟敢擅作主張,不與他商量便定下如此計謀,逼得他不得不與她配合!

那一晚,收到她的飛鴿傳書,她簡單說了寢宮發生的事以及她的計畫,他當時就不贊同,連夜快馬加鞭從紫翔關趕回來,阻止她的行動。卻不想,人還未到江都,已是流言遍布,百官齊諫。

入了大殿,他用他的眼神告訴她,他不同意她的計畫。而她卻用她的行動告訴他,她的堅持。

她可知,當他坐在高位龍椅之上,聽著那些大臣們對她的謾罵和侮辱之詞,他心裡有多難受?他需要多強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將那些人全部推出去斬首示眾!這還不算,她竟然為求逼真不惜用他手中的劍自殘身體,以達到順利離開南朝的目的!

他是很想報仇,但絕不要以傷害她為代價!

這都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更不讓他放心。寧千易對她存著什麼心,他早在一年前的那場選妃宴上就看出來了,而這次選馬之期,傅籌與啟雲帝必到,這兩人,對她而言,都是極端危險的人物,可她偏偏要往他們堆里扎。他怎可能放心得下?萬一她有何不測,那他即便是為母親報了仇,也會痛苦一輩子。

男子的氣息冷冽,目光陰鬱沉怒,漫夭不安地張了張嘴,抬眸看到他眼中神色變幻不斷,那些一閃而過的擔憂、心疼、惱怒,還有恐懼和掙扎糾結在一起的種種情緒,明白無誤地將他心底對她的在意和緊張全部傳遞到她的心間。

她眼眶微微發澀,她抬手輕輕撫上他俊美的臉龐,疼惜而依戀的目光在他疲倦的容顏之上輾轉流連,用她如水的溫柔去化解男子心中的郁怒。她輕聲道:「對不起,無憂!你的心,我懂。可是,我的心,我相信,你也懂。」

她希望,做一個真正與他比肩而立的女人。無論事業還是生活,不論身體或是心靈,她對他而言,都應該是一個有用的女人。而不是永遠站在原地,等待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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