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皇齊聚 第二節

這期間,門外之人既沒再敲門,也沒開口說話,除了最先那三道叩門聲,再無其它動作,似是靜靜地等在門口。

她愈發的疑惑,不自覺就握緊了手中的劍。這間客棧別的不好說,唯有這兩扇門,閉合得絕對嚴實,一點縫隙都沒有留下。

她豎起耳朵傾聽外面的動靜,除了輕淺而勻稱的呼吸,別無其他。她凝眉,站直身子,感覺到那人離門的距離非常非常近。而那人散發出來的氣息,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微微猶豫,最後還是開了門。當看清門外之人,她瞳孔一縮,面色陡然一變,脫口道:「怎麼是你?」

來人身披一件暗紅色大氅,裡頭是灰白色綉有龍紋的袍子,永遠一副清雋儒雅的模樣,面色溫潤,聲音清和,一雙眼睛灼灼望著門內女子的臉龐,目中光華隱現,帶著複雜的思念和糾纏,但眼光觸及女子滿頭白髮之時,那眼底的光華遽然黯淡,一抹幾不可見的痛楚掠過他清雋的面龐,瞬間便消失無蹤。他微微笑道:「皇妹,不歡迎皇兄嗎?」

漫夭五指緊扣住門框,指尖泛著青白,怎麼是他?她身在塵風國境內,啟雲國皇帝竟然比滄中王寧千易更早一步找到她!她防備而警惕地盯著眼前的男子,那種從骨子裡滲出的緊張和恐懼深深將她籠罩,她直覺地關門,卻被他攔住。

啟雲帝叫道:「皇妹!」聲音竟有幾分傷感,又道:「一年不見,朕很挂念你!」

眼神真摯,語氣懇切,他將「挂念」一詞說得那樣自然,漫夭聽了不禁冷笑,經過了一年前的那件事,這個男人居然還能如此平靜坦然的說挂念她!一股怒火突然竄了上來,她想問他,究竟是人還是魔鬼?為什麼竟然能對自己的親人甚至是心愛之人做出那樣殘忍的事?

但終究還是忍住了!時機不對,她此次來塵風國有任務在身,不想節外生枝,不然,她一定會讓他替泠兒償命。看了眼守在他身後樓梯口的小荀子,她壓下心底一切情緒,淡漠道:「啟雲帝認錯人了!」說罷就欲關門,啟雲帝卻不讓,看著她冷漠至極的眼神,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和愧疚,很快便被隱沒,道:「朕知道,皇妹心中怪朕!那件事,的確是朕對不起皇妹,你生朕的氣,也是理所應當。」

僅僅是怪責嗎?他真是太不敢說了!她面帶嘲弄,心中冷笑,那不是怪責,也不是生氣,而是恨,真真切切的恨!

而這種恨已經清清楚楚寫在了她的眼睛裡,啟雲帝只看了一眼便慌忙移開目光,語氣傷感道:「朕……是來接你回宮的,聽聞皇妹你受了傷……可要緊?我特地帶了御醫來為你醫治……」

「不必!」她冷冷拒絕,跟他走,除非她瘋了!她的傷,也不需要他過問。看著他一臉擔憂的表情,她一點都不覺得溫暖,反而覺得這裡四處都是陰風陣陣。

啟雲帝清眉微皺,道:「皇妹別任性!聽說你傷得很重,還是讓御醫瞧瞧朕才放心。你看,你比一年前又消瘦了許多。」他滿眼疼惜,說著就抬手去摸她的臉龐,那神情萬分溫柔。

漫夭立刻偏頭躲過他的手,表情嫌惡,啟雲帝眼光一閃,手突然改變方向,直接朝她手上握去,她連忙收回手背到身後,而他的動作又變成了推門,然後就那麼堂而皇之地進了屋。

看著他動作自然地解下披風,就彷彿這裡是他的寢宮一般隨意。漫夭心頭微沉,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啟雲帝容齊對她非常了解,了解到似乎她的每一個反應都在他意料之中!這種意識令她感到恐懼。

屋內,啟雲帝往床邊一坐,打眼瞧這間屋子,皺了皺眉,嘆息道:「這裡如此簡陋,委屈皇妹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回國。今晚先湊合一晚,皇妹,你過來躺著,讓御醫幫你瞧瞧,小旬子——」

小旬子連忙應了聲,去樓下叫了御醫上來。

漫夭仍然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啟雲帝嘆道:「小旬子,皇妹身子不適,你扶她過來。」

「是,皇上。公主!」小旬子過來扶她,漫夭閃身避過,冷冷道:「我的傷勢已經無礙,不勞啟雲帝操心!既然啟雲帝如此喜歡這間屋子,那就讓給你好了。」

如果問她這個世界,她最討厭的人,那一定非啟雲帝莫屬!這個可怕男人的身邊,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見她提劍轉身就走,小旬子跪在門口擋住她去路,竟是懇求道:「公主請留步!皇上思念公主時常夜不能寐,這一聽說公主出事,皇上立刻放下國事,不遠千里親自迎接公主,請公主莫與皇上鬥氣!」

夜不能寐?她忽然笑道:「他是應該夜不能寐!為了皇權、江山,也不知害死了多少親人,現在連我也不放過!我已經是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你還想怎樣?」她揪著自己的滿頭白髮,轉頭質問。

啟雲帝面色突變,捂著嘴,重重咳嗽起來,臉色因那劇咳而漲紅,襯得他那隻手愈發白得像鬼一樣。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這人活不長,可偏偏他一直活得好好的。

她再不會像從前那樣,看他咳嗽便擔心詢問。

「讓開。」她對小旬子冷冷吩咐。小旬子低頭不動,她目中一沉,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他,用了三成內力。小旬子沒料到她有此一著,竟被踢飛了出去。撫著胸口,驚愕地看著她。而她眼中的冰冷和狠絕,令啟雲帝愣了愣,眼中掠過一絲詫異,還有恍惚,似是突然陷入回憶的恍惚。

漫夭冷笑,今時今日,他們以為她還會對他們心存仁慈?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下樓。找到客棧掌柜,道:「麻煩再給我一間房。」

那掌柜看了一眼旁邊的冷麵侍衛,僵笑道:「不好意思,這位姑娘,我們這裡沒有空房了。」

漫夭目光一凜,掃過二樓右側的幾間房,沉聲道:「如果我沒記錯,那幾間房似乎都是空的!」

掌柜面色愈發僵硬,結巴道:「那幾間房……已經被這幾位客官以每間二百兩銀子給包了。您如果一定要住,那就……就五百兩銀子給你騰出一間……」

漫夭面色微變,心知這人看她連個包袱都沒有,故意拿銀子說事讓她知難而退。她不等他說完,拿起手中的劍啪的一聲,砸在櫃檯上,帶著警告,沉聲問道:「你看這把劍,可值五百兩?」

掌柜的被她這氣勢嚇得愣住,忙往後退了幾步,面色惶恐,語氣哀切道:「客、客官,您是個有身份的人!我這是做生意,靠這幾間房養活一家子人,這好不容易遇到個財神爺,我也沒有把錢往外推的道理是不是?您就體諒體諒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求生活的苦處吧!我在這裡替我八十歲的老娘和一歲半的小孫子謝謝您了!」說著就彎腰作揖。

漫夭握緊手中的劍,心裡鬱悶之極卻無處發作,她恨的人是啟雲帝,總不能因為那個可恨的男人而去與一個小小的客棧老闆作難吧?可是,這家客棧地處偏僻,方圓五里不見人煙,這深更半夜,她要去何處落腳?更何況,換了地方,她還得想辦法不著痕迹地泄露行蹤,只怕一著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

她正猶豫著,啟雲帝披了暗紅大氅不疾不徐走下樓來,望著她,他無事般溫和的笑著,那笑容讓她討厭極了。她立刻作出決定,寧可乘坐馬車露宿荒野,也不想跟這個魔鬼共處一室。不待啟雲帝靠近,她轉身就去後院,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她來時的那輛簡陋的馬車。

啟雲帝站在後院門口,靜靜地望著她,望著她轉頭帶著隱忍怒氣的目光如冰刃直盯著他的時候,他竟清和一笑,用寵溺和包容的口氣,道:「既然皇妹不喜歡這裡,那我們連夜回宮。朕的馬車就在外頭,我們現在就走。」說著就要來牽她的手。

漫夭躲開,氣得叫道:「你以為,到如今,我還會聽從你的安排?」

啟雲帝雙眉微皺,嘴角還含著笑,望著她的目光漸漸複雜深沉起來,她緊緊盯住他的眼睛,卻看不透他的心思。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如此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喜歡的人逼到走投無路?

周圍的氣氛變得凝重,有一股被刻意隱藏的煞氣自後院院牆外壓了過來,她心頭一凜,正欲拔劍,突然,客棧大堂內一道渾厚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啟雲帝不愧是傳聞中最疼愛容樂的好兄長,來得速度也比別人快!」

聽到聲音,她身軀一震,握劍的手不自覺就鬆了許多。

隨著聲音落下,後院門口出現數人,為首的一名男子身著深青色及地錦袍,袍子上暗綉青龍,五爪張開,氣勢威武。他英俊的面龐帶著連日奔波的辛勞疲倦,深深看了一眼院中的女子,那些疲倦之中彷彿就多了一些欣慰。繼而,他看向啟雲帝,目光深沉凌厲。此人正是得到消息,連夜從紫翔關趕來的北皇宗政無籌。

而院牆外的煞氣,在這一瞬間消弭。

漫夭拔出三寸的劍又重新合上,垂手,面無表情,心裡卻並不平靜,她等了十多日,沒等到她要等的人,卻等來了這兩個她最不想見到的皇帝。難道是她估算錯誤不成?

啟雲帝倒也沒多詫異,只是心底微微沉了沉。面上表情絲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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