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皇妃被逐 第二節

夜半三更,無憂遠在紫翔關,她的寢殿,不,確切說,她的床上,怎麼會有一個光著半個身子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此刻呼吸均勻睡夢正酣,就彷彿睡在自己家。這情形,委實太過詭異,以至於她驚呼出聲,覺時已晚。

朦朧的睡意在這一刻盡皆散去,她立刻跳下床,毫不猶豫拿起床邊的玄魄寶劍,直指床上男子。而與此同時,外頭有人大聲叫道:「有刺客!」聲音尖銳,似是極為驚恐,立時傳遍了整個漫香殿。

巡夜的禁軍聞聲而至,不等通報,便急急闖了進來。

「刺客何在?」為首之人是禁軍副統領耿翼,此人出了名的性情耿直,且嫉惡如仇。還沒進屋便叫道:「保護娘娘!」

漫香殿的宮女太監們也都聚了過來。清冷的月光透過菱形的窗格灑落在漆黑幽暗的屋子,寬敞的寢殿由於突然湧入太多的人而顯得有些擁擠。

漫夭一愣,第一反應便是床上有男人的事,不能讓人知道。她連忙放下床幔,將手中的劍背在身後,正想說沒事,雕花大床上就傳來一道嫵媚而迷離的男聲:「娘娘,您為何還不就寢啊?」

漫夭心底猛地一沉,這個人醒得還真是時候!她不由冷笑,這下,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皺眉看了眼震驚地張大嘴巴的侍衛和宮人們,他們的表情就彷彿被雷劈到。

屋子裡詭異的安靜。

床幔被撩開,一名長相妖媚的男子光著上身,睡眼惺忪地伸出一隻手,似是想拉拽站在床邊的女子入內,並說道:「娘娘,這麼晚了,快歇息吧。」習慣般的用語和口氣,以及這種曖昧的動作,更讓人浮想聯翩。說完似是這才發現屋裡還有外人,猛地睜大眼睛,驚叫一聲,從里側拽過一件衣裳胡亂套在身上,聲音打顫道:「娘娘,屋裡……怎麼這麼多人?啊!難道……」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副驚恐萬狀的表情,神色慌亂地滾下床來,一把抱住她的腿,連連求道:「娘娘饒命!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娘娘你告訴我啊,我會改的,我不要像他們那樣死掉……我不想死,娘娘饒命啊!」

這話擺明是說他已經不是第一個跟她私通的男人!那語氣凄哀惶恐,演技當真一流。漫夭眼光一冷,一腳踢開他,對還在怔愣中的耿翼冷冷斥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拿下他!」

那男人一聽,立刻爬起來朝門外竄去,被聞訊趕來的蕭煞截住,跟著蕭煞來的,還有蕭可。眾侍衛立刻圍將上去,竟費了一番功夫才抓到此人。

漫夭命人將那人帶到主廳審問,但無論他們如何逼問,那人油鹽不進,只一口咬定,他是皇妃的男寵,伺候皇妃已有好幾日。

漫夭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靜而鎮定,絲毫沒有因為他的滿口胡言而惱怒憤恨,她很清楚,這個人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連個角都算不上,到底是誰布的局,她還不確定。

「帶下去。沒本宮的吩咐,任何人不準接近他!」漫夭端著白底青花瓷的杯子,杯沿在燈光下閃耀著冷白的光澤,映在她臉上,她超乎常人的冷靜,令整張面孔看起來有幾分深沉。

蕭煞望著退出門外的耿翼以及宮人、侍衛們,皺眉道:「主子,這些人,不能留。」

漫夭搖頭,面色深沉,目光凝重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不是殺了他們滅口就能擺平的!有人布了這個局,就不會讓它風平浪靜的過去。你剛才也看到了,那個人武功不俗,幾乎不在你之下,就算這些人都死了,明日一早,流言還是會被散播出去。而他們突然消失,只會印證流言的真實性。」還有一點,她不想因為別人的陰謀,屠殺自己人,事情,總還是另外的解決方法。

蕭可著急道:「那我們怎麼辦啊?如果傳出去,會壞了公主姐姐的名聲,還有啊,萬一皇上信以為真,怎麼辦?」

漫夭沉吟,敗壞名聲算什麼?用不了幾日,朝堂一定會十分熱鬧。至於無憂……他會相信嗎?

蕭可愁眉苦臉,真真是為她擔心不已,想了想,雙眼倏然一亮,抬手一拍腦袋,沒意識到這一動作竟然跟某一個人如出一轍,叫道:「啊!我想到辦法了!公主姐姐,我可以用藥讓他們忘記剛才發生的事,這樣,即使有人故意將流言傳出去,但並沒有人能證明親眼看到,不就沒事了?」

蕭煞點頭,贊同道:「可兒這主意不錯,要動手,就得趁早。」

這的確是個辦法,不過……漫夭想到一件事,眉心一動,凝思道:「這麼做,也許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是……蕭煞,我們的戰馬還有多少?」

忽然轉變話題,蕭煞不明所以,搖頭道:「沒什麼了。這次羅家軍所用戰馬已經是挑了又挑,剩下的也就數十匹,若用來拉青銅戰車,怕是不行。皇上那裡,聽說紫翔關天氣寒冷,那場大雪,我們的戰馬不適應,凍死不少,皇上有意遣使臣去塵風國,購買戰馬,可眼下,塵風國使臣在我國邊境遇難,塵風國上下都為此憤怒不已,只怕,我們的使臣根本進不了塵風國領土。」

漫夭黛眉微蹙,這件事也正是她目前最為發愁的。他們騎兵居多,而且江南本地培植出來的戰馬適應了溫潤的氣候,一入北方,難以適應。如果能從塵風國購置戰馬,那是再好不過。她想起那個豪爽大氣的男子,記得臨別前,他曾經說過,如果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儘管找他。不知道這句話,還算不算得數?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王子,如今,他已經繼承王位,人稱滄中王。他也是肩負一國重擔,是否還會因她而有所不同?恐怕,就算他想,他的臣子們也不會答應吧?

沉思片刻,她在屋裡踱了幾圈,找了紙筆,猶豫片刻後,似是下定決心般,寫了一封信。

蕭煞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寫下的內容,他眉頭越皺越緊,不贊同地叫道:「主子!」

蕭可好奇,跑過來看,她卻已經收筆。面無波瀾,將那封信遞給蕭煞,不容置疑道:「連夜送去。」

不出所料,第二日,皇妃私養男寵被耿副統領等人發現的傳言在宮裡宮外流傳開來,那流言的傳播速度堪稱一流。以訛傳訛,有人叫她妖妃,有人稱她淫婦,更有大膽的年輕男子竟想方設法混進宮來,冒死攔駕,說要做她的男寵!

到第三日,那些傳言已經由道德的譴責延伸至野心的批判。她沒有採取任何措施,冷眼看流言擴散。

這一日,乾和殿,早朝時間。

她身著鳳袍,獨自坐在簾後,靜靜望著這座空曠而莊嚴的殿堂。殿堂之中,除了她與小祥子,再無旁人。那些大臣說她私養男寵道德敗壞,廣攬朝政野心勃勃,一直不和的兩方勢力這次倒是很齊心,一起罷朝,跪守宮外,等待帝王的歸來,那決心前所未有,大有帝王不將她這個「妖妃」處置了便不罷休的勁頭。

宗政無憂回來得比她想像的還要快。大軍未撤,由九皇子和無相子二人統領,他是一人獨自返朝,快馬加鞭,兩日三夜,馬不停蹄,不休不寐。

當他一臉怒容出現在早朝大殿上,那被關押的口口聲聲自稱她男寵的人被嫉惡如仇的耿副統領押上殿來。

本是皇室醜聞,不易宣揚,但此事已鬧得人盡皆知,沒有個說法,怎麼也過不去。

跟隨帝王進殿的大臣們目光一致望向那仍舊安穩坐在簾後的女子,一名老臣指著她怒聲斥道:「皇上在此,你怎麼還有臉坐在那個位置?還不快下來領罪!」直接稱呼「你」,連娘娘二字都省了。

她緩緩站起身,撥開金色的珠簾,所有人在她眼中都飄遠淡去,唯剩多日不見,愈發憔悴消瘦的男子。

空曠寂靜的大殿,因他的到來而湧入了萬千情緒。從戰場趕回的年輕帝王一身金盔戰甲,立在大殿中央,早晨初起的陽光從兩面的窗子透照進來,在他粼粼鎧甲折射出金色的光芒,刺目暈眩。大臣們在他身後不由自主的弓著身子,彷彿被那一身王者氣勢壓得無法站直。而宗政無憂自踏進這大殿伊始,眼光直直劈開那相隔的空間,穩穩落在簾後女子的身上。望向她撩開珠簾後的平靜面容,以及那眼底的堅定神色,隨著她緩步而出的身影挪動,他的目光半刻都不曾遊離。

數十米的距離,她在丹陛之上,他在丹陛之下,一條紅毯相連,兩頭凝望。

她望著他染盡風霜的疲憊容顏,望進他的眼,清晰感受到他由心間而起湧入眼底的深沉情感,那是一種透骨的悲傷,心痛還有憤怒的掙扎。

她在他這樣的眼神中,所有的鎮定和平靜從最根底深處被漸漸剝裂開。她攏在袖中的雙手交握,緊緊攢住,彷彿就攢緊了自己的心,寧可痛,也不可因顫抖而動搖半分。步下丹陛,她的腳步沉緩而堅定,在他前方十步停下。

一人喝道:「皇妃,事到如今,你見了皇上,還敢不跪嗎?」

宗政無憂雙眉微微一皺,垂下眸子,掩去目中情緒,漫夭沒說話,看了眼宗政無憂,竟緩緩跪了下去。

這是第一次,她向他下跪!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腳步幾乎踉蹌不穩。他定定看著她雙手鋪地,無言在他面前拜倒。他瞳孔微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