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夜十年 第二節

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內心激烈鬥爭中,她終於鼓起勇氣,推開華美厚重的雕花木門,映入眼帘的是滿地的凌亂不堪,彷彿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搏鬥。

冷風呼呼灌入,撩動屋內唯一還完好無損的雕花大床。床上明黃色的床幔在風中搖擺,掀起的波瀾,晃得人眼睛疼。

她緊皺眉頭,望了眼床前地上散落的那再熟悉不過的衣物,那上面竟有斑紅血跡。她目光一震,再沒多想,快步來到床前,一把撩起床幔,床上竟空無一人。明黃的錦被被掀卷在床角,白色的床單不似往日的平整,皺巴巴的全是褶子,彷彿每一寸都被人用手狠狠攢過似的。床頭枕邊,白色之上竟也有大片的血跡,刺目驚心。

「來人,來人!」她驚得轉頭大叫,心慌不已。

宮外的太監聞聲立刻進了屋,小心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漫夭指著那些血跡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太監探頭看了一眼,臉色大變,竟有驚詫之色。忙跪下磕頭道:「奴才不知,奴才該死!昨夜皇上遣了這宮裡的奴才們都出去,讓奴才們不得吩咐都不準進來。」

漫夭一怔,掃視整間屋子,發現地上有一個被摔成兩瓣的瓷碗,碗中還有少許的褐色葯汁,已然凝固。她彎腰撿了起來,眼角瞥見門外似是想進又不敢進來的蕭可,沉聲叫道:「可兒,你進來!」

蕭可見被她發現了,這才慢慢挪步進來,低著頭,目光瑟瑟。

漫夭眼神犀利,緊緊盯住她,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碗里裝過什麼東西?你若不說,以後就別再跟著我!」

蕭可一驚抬頭,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冷厲決絕的表情,慌忙道:「我說我說,是,是……是逆雪……」

漫夭手中的半邊瓷碗在聽到「逆雪」二字之時,「咣」的一聲掉在地上,又摔成了幾瓣。那帶著幾分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這間屋子,彷彿要刺破耳膜。蕭可身子一顫,立刻哭道:「公主姐姐,對不起,我,我……我不該把逆雪給皇上,可是……」皇上他非要不可,她一向很怕他,不敢違逆皇上的意思啊!

後面蕭可說了什麼,漫夭都聽不見了。在她的耳中,只剩下逆雪二字。聽說逆雪是一種罕見之毒,極為霸道,不會要人性命,卻會讓人血脈逆轉倒行,有如萬箭穿心,肝腸寸裂……服此毒者一夜白頭,減壽十年!

漫夭身子一晃,踉蹌大退了幾步,身後的太監眼疾手快,忙扶了她,卻被她揮手推開。她愣愣望著躺在地上碎裂的瓷碗,心口像是有人拿刀在狠狠剜鋸,喘不上氣。

「皇上……人呢?」

太監忙道:「回娘娘的話,皇上去乾和殿早朝了。」

漫夭朝著乾和殿一路小跑而去,也不顧及路上宮女太監們奇怪的眼神,當來到那座象徵著至高無上之權利的殿堂,卻發現殿內同樣是空無一人。

「皇上呢?皇上去哪裡了?」她抓了名守衛急急問道。

守衛回道:「軍中暴亂,皇上剛剛帶領眾位大人去了北面軍營。」他話未落音,漫夭人已消失在他們眼前。

新兵軍營在江都的北面,她叫人準備了馬車,直奔軍營而去。

「什麼人?」軍營門口的守衛攔住馬車,厲聲喝問。

車夫斥道:「大膽!車內是皇妃娘娘,還不速速退下。」

守衛們一愣,面色有些慌亂,相互望了一眼,跪下行禮後,其中一名守衛昂首鏗鏘道:「軍中有規矩,女子不得擅入,娘娘請回。」

漫夭一撩車簾,哪裡管它什麼規矩不規矩,她現在只想立刻見到他,立刻!飛身躍上前方馬背,奪過侍衛手中長槍,反手砍斷黑馬與馬車之間連接的韁繩,猛一揮鞭子,那馬朝著軍營裡頭狂奔而去。守衛們不料她有此一著,竟然震住,等反應過來,她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內。

新兵操練場,一望無際的廣闊。十萬人,鴉雀無聲。

大臣們低低垂首,面上一片肅穆,身著將服的項影單膝跪在皇帝的腳下,操練場中的將士們因為皇帝的駕臨在一片暴亂聲中突然安靜下來。

近來軍中流言皇妃娘娘紅顏白髮必是妖孽轉世,有她在皇帝身邊,國家必亡!將士們從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而今,仰望著高台之上尊貴無比的帝王,那些讓他們暴亂的根源卻再也不能成為理由。

十萬人無隊形章法,凌亂地站在操練場中。他們手執長槍,目光震驚地仰望著氣勢恢宏無邊的高台上身著黑色龍袍的皇帝,他有著俊美如仙的面孔、尊貴如神的氣勢、邪妄如魔的眼神,而最令人震驚的卻不是這些,而是被他們視為妖孽的象徵——滿頭白髮!

十萬將士,皆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們的皇上怎麼也是一頭白髮?他們可以懷疑皇妃是禍國妖孽,那只是在他們眼裡可以隨意廢掉的一個後宮女人,但是,被他們所承認的至高無上的生命主宰者,一國的帝王,絕對不能被稱之為妖孽!因此,面面相覷,先前的激昂抗議全部如煙消散。

此刻,高位之上的帝王目光深沉銳利,睥睨眾生的姿態儼然天生的王者,而他那一頭變得雪白的長髮襯著邪妄冷冽的氣勢,像是神與魔的結合,讓人不自覺就匍匐在他的腳下,覺得若不臣服於他,便是天地不容!他鳳眸朝底下冷冷一掃,全場將士皆是心神一凜,立即如浪潮般地跪倒在他的腳下。

宗政無憂面色如常,淡淡開口,低沉的嗓音灌注了深厚的內力,道:「朕,聽聞近日市井流言遍布朝野和軍營,朕的家事,很得臣民們關注,所以今日,朕將早朝搬來此地,與眾卿同議。來人,請各營將上來。」

操練場上一下子轟動起來,眾所周知,帝王早朝何等莊嚴神聖,歷朝歷代,像他們這種普通的營將哪有資格參與?而普通的士兵,平常見皇帝一面比登天還難,此刻竟然有幸參與早朝,不禁激動又害怕。十幾名營將神色拘謹,小心翼翼地上了高台,與心目中有如神祗般遙不可及的皇帝相隔如此近的距離,只覺得連站著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吾皇萬歲萬萬歲!」

十萬人氣勢高昂的參拜之聲,如響雷震天,不絕於耳,令高台上分立兩側的文武百官面色一肅。

宗政無憂犀利的目光望向丞相桑丘,直入主題道:「桑愛卿,身為百官之首,對此次流言,你有何看法?」

桑丞相連忙出列,目光低垂道:「啟稟皇上,事關皇上與娘娘,臣……不敢妄言。不過,但凡傳言……都不會空穴來風,娘娘身份來歷不明,確實容易招人話柄。」

九皇子聽了惱火,在心裡罵道這個老狐狸!白髮妖孽之事不能說了,便又拿身份說事。

宗政無憂眼中冷光一閃,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依愛卿看,此事應該如何處理?」

桑丞相沉吟道:「這……」他朝旁邊一位大人使了眼色,那人立刻出列道:「啟奏皇上,臣以為只要儘快冊立一名賢德的皇后,此前謠言自不攻而破。後宮之事有皇后打理,皇上也不用再受後宮瑣事煩擾了!」

宗政無憂平聲道:「那愛卿以為,誰最適合做這一國之母?」

那人連忙道:「回皇上,臣以為……丞相之女桑鴦幼承庭訓,知書達禮,是最合適的人選。」說罷拿眼偷瞧了年輕帝王,哪知正對上一道凌厲的視線,不由心中一突,慌忙垂下頭去。

有人先開了口,自然就會有人附和:「臣也以為丞相之女合適。」

不出半刻,百官出列之人竟有一半之多,而另一半人,看著帝王深沉的眼色,沒敢有動作。

宗政無憂目光淡淡一掃出列之人,突然沉聲道:「愛卿們對丞相之女倒是了解得很。幼承庭訓、知書達禮……是這樣嗎,桑愛卿?」說到最後一句,他的目光一瞬變得又冷又沉,不等丞相答話,他已經對身後禁軍統領蕭煞招手道:「把人帶上來!」

軍政殿廊柱盡頭,兩名侍衛拖著一男一女扔到百官面前。那一男一女衣衫不整,頭髮散亂,敞開的脖頸之間被啃咬得紅痕遍布,一看便知是何緣故。

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兩人是什麼人,只有丞相桑丘面色驚變,指著地上的女子,驚道:「你,你……請問皇上,這……這是怎麼回事?」

宗政無憂面色一沉,眯著眼睛冷冷問道:「丞相是在質問朕嗎?」

他陰沉的語氣、冷冽的眼神令丞相心中一驚,慌忙跪道:「臣不敢!」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斥道:「諒你也不敢!發生何事,問問你的好女兒不就知道了?」說罷冷冷掃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目光充滿不屑與厭惡。而那女子一張美麗的臉已然慘白如紙,雙手緊緊攢住胸前散亂的衣襟,在她父親的怒目之下,身軀直顫,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九皇子笑道:「丞相大人,這麼明顯的事情,你還看不出來嗎?你女兒迫不及待想登上皇后寶座,居然用媚術誘君,結果引誘不成,耐不住寂寞,找了個侍衛私通……」他說著環視了一眼那些推薦桑鴦為後的大臣們,問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知書達禮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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