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討要真心 第二節

傅籌回眸,見她臉色發白,眼眶泛紅,忙道:「嚇著你了?」

漫夭抿著唇,搖頭,顫抖的手拿起一旁沾了水的濕巾輕輕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她清楚的感覺到傅籌的身子顫了一下,然後皮肉綳得死緊。她止不住問:「很疼吧?」

這是個白痴問題,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痛得讓人想立刻死去的感覺。然而,傅籌卻淡淡道:「習慣了。」

漫夭心頭一震,這樣的痛,也可以習慣嗎?她低頭,發現那脊椎骨上,一個挨一個從上往下,由淺至深的痕迹,她默默的數了一下,十三個!

竟然有十三個!

這樣的痛,他承受過十三次!這是為什麼?他是這樣精於算計事事周全的人,他是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衛國大將軍,究竟什麼原因讓他心甘情願遭受這樣的穿骨之痛多達十三次?

漫夭無法說清此時內心的震顫,她這才發現,她對自己的丈夫其實一無所知,她只看到他外表的光環、溫和的表象、精於計算的一面,卻不知他的身世、成長,以及過往。

她仔細地幫他換完藥包紮好傷口,沒叫泠兒,自己就把東西簡單收拾了。

傅籌也沒叫人,他覺得此刻的她,像是一個妻子在為丈夫忙碌,心中充滿了幸福和滿足。站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後,伸手摟著她的腰,那樣小心翼翼的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安和恐懼,輕聲問道:「容樂,你會一直陪我走下去嗎?」

漫夭愣了一下,目光微閃,淡淡笑道:「我這身份……不陪著你,還能去哪?」

傅籌將她身子轉過來,撫著她的雙肩,眼神在她臉上流連輾轉,聲音無比溫柔,情深繾綣道:「容樂,我希望有一天,你留在我身邊不是因為你無力改變的和親公主的身份,而是你想留在我身邊,因為我是你認為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我想要你的心甘情願!我允許你心裡頭有別人,但是,你能不能……空出哪怕是一點點的位置給我,至少讓我有機會走進你心裡?」也許永遠攻佔不了另一個人的領地,但至少要有一個機會。有機會,活得才有希望。

他目帶期盼的凝望著她,那麼卑微的姿態,令漫夭心間一顫。他又在跟她討要真心!她的頭腦忽然清醒起來,他可以要求她盡一個妻子的責任,也可以警告她遵守一個妻子的本分,但是……他要的是她的真心,她感情的回應!

漫夭抬眼,嘴角含笑,口氣卻是薄涼道:「那……將軍可不可以……少利用我一點?」

傅籌眸光一變,頓時握緊十指,扣住她單薄的香肩,眼神和語聲中滿是掙扎和疼痛,道:「容樂,你知不知道?帶給你傷害……我比你還要痛苦……」

「你痛苦?那你也沒有停止過對我的利用和傷害!」漫夭直直地望著他那深沉痛楚的眼,她嘴角的笑意漸漸冰冷,「那晚的賞花宴,你故意擾亂我心緒,暗中做手腳使我不慎打翻茶杯被孫小姐嫉恨,我一心想躲著風浪,你卻處心積慮把我推往風頭浪尖!我不知道你這麼費盡心思阻止宗政無憂選妃阻止臨天國和塵風國合作,究竟是為什麼?但是你對我的利用……是實實在在的!你說我受到傷害你會難過……我信!可是傅籌,即便是你對我真的有情,但你又怎能這樣……一邊利用我,一邊向我討要真心?」

她一字一頓,笑著問他。

傅籌雙手就僵在她的肩頭,十指如鐵,半分都不能動彈。面對她的聲聲質問,他啞口無言。那剛剛才充滿希望的一顆心,此刻,復又重重墮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漫夭又道:「剛才那個問題,我重新回答你。如果可以,我不會一輩子都待在你身邊,做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我是一個人,被別人當做棋子是身不由己,非我所願,也許我無力改變別人對我的陰謀利用,可我一定會控制住自己,不把心交給一個成天只想著如何利用我的人。這是我……對自己活著最起碼的要求。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我寧願碾碎它。」就像對待與宗政無憂的感情的方式。面對愛情,她固執而決絕。相愛的人,至少要忠誠,那是她唯一的執著,不容陰謀利用。

傅籌震愣住,忽然覺得很無力。當初她選擇他,原來是因為她知道她永遠不會愛上他!這一意識,令他感到絕望。他是一個久經黑暗的人,有一天突然窺見了一絲光明,他錯以為那光明是為他而現,卻原來,不過是為了將他打入更深的黑暗。

那一夜,他們相對默然,心頭各自紛亂,徹夜無眠。

第二日,傅籌早早離開,漫夭用過早飯,心思沉澱下來,想著寧千易快要走了,刺殺一事必在這幾日有個了結。她靜坐屋內,細細凝思,昨日一行無功而返,事到如今,她又要到哪裡去弄七絕草?

隨手拿起枕邊的摺扇,一眼瞅見被她用來放那片奇怪葉子的錦盒,心下一動,她伸手將它打開,發現盒裡那片有著飽滿生命的葉子乾癟了許多。

她愣了愣,將那片葉子拿在手上,總覺得宗政無憂用一片葉子作為雲貴妃賜給她的見面禮有些奇怪,而這片葉子先前是放在雲貴妃的遺體旁邊,想必不是凡品,她忍不住盯著那葉子直看,只見葉片似乎是因丟失了水分而變薄,那葉片的七個角看上去更加清晰分明……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

「項影,」漫夭噌得一下站起身,對外叫道:「快去請九皇子過來一趟!」

九皇子仍是人未到語先聞,一進園子便大聲嚷嚷:「璃月,我來了,快出來迎接啊!」

漫夭無奈搖頭,老九總是這樣,一出現就恨不能讓周圍所有人都知道。漫夭將他迎進屋,屏退旁人。

九皇子見她如此神秘,當即笑道:「璃月不會是得了什麼寶物,找我來鑒賞的吧?」

漫夭沒答話,徑直拿了旁邊的錦盒遞給他,九皇子好奇地打開錦盒,一下子站起來,蹭到她身邊,指著錦盒中的物品,萬分得意地笑道:「吶吶吶……你瞧瞧我說什麼來著,只要是璃月你開了口,七哥他保準會割愛,把這『七絕草』送給你。哈,還是我最了解七哥了!」

儘管已經猜到七八分,但漫夭還是止不住心神一震,不敢相信道:「這真的是七絕草?」

九皇子拍著胸脯道:「如假包換!」

漫夭愣住,她以為七絕草是一株草,沒想就是一片葉子。宗政無憂竟然用這樣簡單的方法尊重了她的驕傲,解決了她難以開口的難題。不是施捨,不是交易,而是以他母親的名義送給她一個見面禮,作為她對雲貴妃行禮的回饋,無需她承情。

漫夭喉嚨發澀,低眸問道:「那日,你說這『七絕草』對他意義不一般,是什麼意思?」

九皇子道:「哦,我也是聽來的。聽說七哥小時候被人暗算,中了一種很厲害的毒,雲貴妃不知用什麼方法向當時的啟雲帝求來了一株七絕草,惹得父皇大發雷霆,聽說那是父皇第一次對雲貴妃發脾氣,整整三個月沒踏進雲思宮。之後,雲貴妃就生病了,再沒好過。」

原來如此!漫夭心裡越發的沉重了,照這麼說來,這七絕草對於宗政無憂的意義的確不一般,它代表著雲貴妃對他深沉的愛。而他,就這麼送給了她。

她又問道:「既是為了解他的毒,為何又留存至今?」

九皇子拿起七絕草,用手指比了葉片兩倍多的厚度,道:「聽說這葉子以前有這麼厚的,擠了一半的液汁用來入葯就能解百毒。剩下的一半不容易保存,當時雲貴妃讓人收在皇宮地下冰庫,後來被七哥放進棺中。你看,離了墓室,這已經快不行了,你要給誰用,就儘快把它入葯,別辜負七哥一番心意。」

漫夭沉重點頭。

九皇子半開玩笑道:「璃月,我真嫉妒你!」

漫夭道:「嫉妒我什麼?」

九皇子嘆道:「嫉妒七哥對你好啊!七哥如果用對你五成的好來對我,讓我這輩子不娶媳婦兒我也干。」

這是什麼邏輯?漫夭忍不住笑起來,將七絕草小心翼翼地放進錦盒之中,只當他玩笑,沒放在心上。

九皇子卻收了笑,又道:「七哥如果用對你三成的寬容來對待父皇,這個江山早就是他的,父皇也不至於十幾年憂思難眠,落下個心痛的毛病。」

漫夭仍在笑著,那笑容卻是漸漸僵硬。她蓋上錦盒的蓋子,回身欲將錦盒放到柜子里。

九皇子繼續道:「七哥要是能用對你一成的情意去對待昭雲,你就算把昭雲扔到一個大火坑前,讓她現在就去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笑著跳下去!」

漫夭驀地心間一抽,頓住手中動作,再笑不出來。他這是在指責她擁有對他們來說最為珍貴的感情卻不知珍惜。她苦笑道:「宗政無憂……他對我……真有你們說的那麼好嗎?」

九皇子朝她重重點頭,很嚴肅且十分肯定地答道:「有,絕對有!除了你以外,別人都知道。其實你也知道,你就是不願去想,不願去相信。也許,你是不願承認離開七哥是你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璃月,你在意的東西太多了,感情是沒有理智的,如果一個人的真心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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