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角色倒轉 第一節

劇痛襲來,女子悶哼一聲,臉色煞白,扶著廊柱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滑去。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冒了出來,鮮紅的血,透過層層包紮的布帛,大片大片浸染了她白色的衣裳。她閉著眼睛直吸氣,泠兒在她身後驚叫道:「啊!主子,傷口流血了!」

身後大殿,傳來杯子落地的聲音,還不等眾人反應,殿中已有一青一白兩條人影同時朝大殿外的長廊急掠過去。

「容樂,你怎麼樣?」傅籌伸手就要扶她,但手還未碰到女子的衣裳,女子已被人撈住身子抱在懷裡。

眾人驚詫,被其中一名男子飛掠而過時渾身散發出來的凜然怒氣震懾住,只有寧千易不感到驚訝,因為與七日前相比,宗政無憂此刻的臉色已經算是很好了。

熟悉的氣息又一次籠罩了女子的鼻尖,一如七日前她受傷落湖的那一刻,她又聽見了這個胸膛的主人劇烈起伏的心跳聲,似憤怒又似慌亂的表情出現在一向冷漠無情的男子的面龐,這一回,她一睜眼,就清楚的看見了,不禁愕然。

「還愣著做什麼,傳御醫。」宗政無憂冷冷一掃長廊外呆立的宮人們,沉聲喝斥,聲音如悶雷一般在大殿裡頭炸開,驚得那些宮人們身子一抖,忙不迭朝樓下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傳御醫!快傳御醫!」

漫夭醒神,望著抱住她的男子,突然想到什麼,笑起來。以前,她和宗政無憂糾纏的時候,每逢她遇到危險或需要幫助,傅籌總像是提前算好了似的,及時出現在她的面前,現在她嫁了傅籌,那樣的角色似乎又換成了宗政無憂。叫她怎能不覺得好笑呢?

傅籌以前所做的一切皆因她啟雲國公主的身份,那麼如今的宗政無憂卻又是為了什麼?

殿內的少女們神色驚異,琴台上的孫雅黎表情更是僵硬到極致,龍椅之上的臨天皇面沉如水,其餘的人目光各異,齊齊望著曲折長廊上的三人。

漫夭被宗政無憂緊緊抱在懷裡,而她的丈夫就站在他們身邊,默不做聲。

氣氛詭譎。

大殿之內無人出聲,大殿之外,月光透過烏青色的浮雲,與頭頂高懸的宮燈投射出來的暗黃光線糅合在一起,輕輕籠罩在他們身上,更增添了幾分詭秘。

泠兒想詢問傷勢,張口卻沒敢發出聲音。

漫夭終於緩過一口氣,用手捂住傷口,輕輕動了動身子。

宗政無憂皺眉,不自覺含了怒氣,「你這個模樣,還想做什麼?」

漫夭緊抿的唇半點血色也無,她看了眼傅籌,他一雙溫和的眼看起來仍然溫和,但眼底的神色卻是複雜深沉。望著傅籌向她伸過來的手,她的嘴角浮出淺淡的譏誚,最終還是將手搭了上去。

宗政無憂目光一沉,原先冰冷的眼神在懷中女子似嘲弄似悲哀的表情中漸漸開裂。她無聲的選擇,令他意識高於理智下所表現出來的一切行為都變得十分可笑。他自覺放開了手,眸光掠過一道濃濃的自嘲,繼而面無表情地回到座位,再不看女子一眼。

漫夭垂下眼眸,竟不敢朝大殿里望去。

「容樂,傷得重不重?給我看看。」身邊傅籌溫柔的詢問,就要拿開她捂著傷口的那隻手。

她淡淡搖頭,不說話。

這時候,觀荷殿里,孫雅黎眼珠一轉,起身來到長廊上,看了眼漫夭,然後用手摸了下長廊的犄角,神色疑惑道:「也沒有多利啊,怎麼把公主傷得這麼重呀?」她說完似乎覺得不妥,立刻調轉口氣道:「公主千萬別誤會,我不是說你故意的……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唉!都是雅黎不好,剛才跳舞害公主燙傷玉體,現在想邀公主共彈一曲,又害公主平白無故的受了傷……看來今天,雅黎是沒有福分得公主指教了。」說完重重嘆一口氣,似乎無比遺憾。

漫夭忍不住冷笑,看來這女子是非要和她過不去。

此時殿內,有人小聲議論起來。

有人說:「是沒見撞得有多重啊,怎麼就連站也站不穩了呢?」

有人說:「還不是怕丟人!為了逃避跟孫小姐對琴唄!」

還有人說:「依我看,她這是苦肉計,故意吸引離王的注意,雖說傅將軍也很優秀,但也比不得離王身份尊貴,再說了,離王可是咱臨天國第一美男子,又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哪能甘心看著離王當著她的面選別人做王妃啊!」

「真是!嫁了人也不安分,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還跟我們搶男人,真不害臊!」

「啟雲國的女子都不用背女德的嗎?」

「你不知道啊?我聽說她從小是在冷宮裡長大的,是啟雲帝登基以後才把她接了出來。」

「怪不得呢!原來是冷宮裡長大的公主啊!平日看起來高貴得不得了,其實骨子裡就是個不守婦道的賤女人……」

含譏帶誚,嘲弄鄙夷,那些人自以為壓低了聲音,然而,就連長廊上的漫夭都聽了個清清楚楚。她本不想聽,奈何耳力太好,又或許那些人是刻意說給她聽的也不一定。

喉頭翻滾的血腥氣終是壓不住,滲過她咬緊的牙關,沿著微微翹起的薄涼嘴角蜿蜒流淌下來,一滴一滴濺在傅籌的手上,溫熱而粘膩。

傅籌眼光一變,皺眉道:「那些人的話,你別往心裡去。你一向不愛計較,別跟她們一般見識。走,我帶你下去處理傷口。」他用手擦拭著她嘴角溢出的血跡,眼底浮出一絲歉疚與心疼。

漫夭推開他的手,不計較是因為她不想為一些不相干的人枉費心神,但這並不代表她沒心沒肺無知無覺,她又不是木頭人,倒要看看,那些人還能說出些什麼話。

殿內的議論依舊小聲卻越發的不堪入耳,九皇子望著平靜的有些異常的宗政無憂,心中漸生不安。

撫琴不成,孫雅黎自是要回大殿向帝王行禮才能歸其座位,而她行禮過後,眼波一動,轉身之時,用手扶額,似是頭暈,身子搖晃了幾下,腳步一個不穩,便朝著右邊歪倒下去。那個方向,正是宗政無憂所在的位置。

宗政無憂眉也不抬,任她倒下,在即將碰觸到他的時候,冷炎適時現身,一把未出鞘的劍穩穩托住了孫雅黎的身子。

冰冷的劍氣透鞘而出,驚得孫雅黎連忙站直了身子,瞪了眼壞她好事的冷炎,惱恨不已。

這時,臨天皇道:「雅黎可是身子不適?老九,你去下邊坐,讓雅黎就近歇會兒。」

孫雅黎聞言一喜,席中少女面色皆變,心想這琴沒彈成,她反倒坐到離王身邊去了,莫非皇帝已經中意了孫雅黎?否則,那麼淺顯的伎倆,怎麼瞞得過皇帝陛下?

九皇子不情不願站起來,撇了撇嘴,孫雅黎在丫鬟的攙扶下,終於坐到了她心儀已久的男子身邊。咫尺間的距離,他的人,他的氣息,他的一切一切,都挨得那樣近,近到她只要一呼吸就可以觸碰到,不由得一顆芳心砰砰亂跳。有宮人上前撤去九皇子的茶杯,為孫小姐換上一隻新的。

臨天皇語帶深意道:「無憂,你要好好照顧雅黎。」

宗政無憂仿若不聞,孫雅黎偷偷拿眼瞧他,只見他一隻手撐在桌上,微微斜著身子,慵懶的表情迷亂人心。

宗政無憂突然從宮人手中奪過茶壺,睨了一眼身旁雙頰暈紅心跳如鼓的女子,他冷笑一聲,抬手,緩緩地往她面前滿水之杯里注入新的茶水。

孫雅黎愣了一愣,水立時滿溢而出,順著桌子流淌下來,她慌忙挪開身子,還是被茶水濺濕了衣裙。男子並沒有停手的意思,孫雅黎有些手足無措,見他面沉如水,她也不敢吭聲。周圍也因宗政無憂這一奇怪的舉動重又安靜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這麼做是什麼用意。

九皇子揚唇,笑得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吧。

「這……」丞相夫人正要開口,被孫丞相急忙給制止了。孫丞相衝她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臉色凝重。

孫雅黎的丫鬟沉不住氣,小聲提醒道:「王爺,小姐的水杯已經滿了,不能再倒了……」

「咣!!」

那丫鬟一句話沒說完,宗政無憂突然將手中茶壺狠狠擲了出去,一陣咣當震響回蕩在整座大殿,連臨天皇都驚得身子一顫,更遑論其他人。

宗政無憂冷冷地掀了眼皮,地獄閻羅般的邪眸冷冷一掃,眾人皆是身軀一抖,心被高高吊起,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茶壺碎了不知多少瓣,那些碎裂的青花瓷片四下彈開,砸在桌子或地上:「叮叮」作響。臨天皇皺眉,看了眼寧千易,繼而對宗政無憂低聲斥道:「無憂,你做什麼?別驚了貴客。」

宗政無憂頭也不抬,冷笑道:「怕我驚了貴客,你就別自作主張!」他的言語那般放肆,半點情面也不留給那個帝王。

「你!」臨天皇臉色驟變,就愈發作。

陳公公忙道:「陛下,您先喝口茶壓壓驚。」

臨天皇強壓下心中怒火,接過茶杯,飲了一口,心中仍是氣鬱難舒,重重地將茶杯放到桌上。

宗政無憂不看他,只冷冷道:「方才,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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