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奉旨入宮 第一節

兩日後,有消息說江湖第二大殺手組織烏嘯門被滅,所有門人自江湖絕跡,宗政無憂未曾動用任何朝廷勢力,誰也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關於茶園刺殺一案,因離王的不追究,最終不了了之。

漫夭就這麼在離王府住了下了,一過就是十來日。宗政無憂多半時候看上去都是冷冷淡淡的,彷彿那種冷淡早已深入骨髓,偶爾會靠近她,但沒再有過分的舉動。不再是處處試探的宗政無憂,相處起來,其實也不是很難。

他每日都會過來與她下一盤棋,聽她講那個他不熟悉的世界,他會很安靜,就算說到飛機和炸彈,他也是面無波瀾,很少提出疑問。

這日上午,風和日麗,兩人在院中對坐品茗。極品西湖龍井,清香四溢。她輕啜了一口,忽然想起什麼,問道:「無憂,你那日在茶園……點了那麼多東西,只選擇性地嘗了幾種,是在找什麼嗎?」

宗政無憂點頭道:「你可知有一種茶,不,應該是……飲料,喝起來很苦,但又有些甜,顏色……很深……」

又苦又甜,深色?

「咖啡?」

「咖……啡……?」宗政無憂重複了一遍,語聲極輕極緩,似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過了許久,他才點了點頭,道:「似乎是叫做咖啡!我的母親,以前很喜歡喝茶,但是在她生病的最後一年裡,忽然很喜歡喝咖啡。又苦又澀,那時侯,我……不明白她為何會喜歡那種味道。」

他很少提及他的母親,語氣有些傷感。漫夭看著他沉浸在回憶中的眼,冰冷背後暗藏的思憶和痛楚,讓人禁不住心疼。聽說他母親雲貴妃是京城二美之一,曾寵冠後宮,是臨天皇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卻不是臨天皇唯一的女人。有人說她是抑鬱成疾,病死的,也有人說不是。

「七哥。」九皇子的到來,打破了有些哀傷的沉寂。他人還沒進園子,清朗的聲音已經充斥的到處都是。

「咦?你們今天沒下棋嗎?在聊什麼呢?怎麼我一來,你們都不說話了?璃月,你們剛剛不是在說我壞話吧?」九皇子不客氣地在兩人中間坐下。

漫夭抿著的唇角微揚,輕笑不語。自住進離王府之後,九皇子幾乎每天都來待半天,想不熟都不行。

宗政無憂自顧自地喝茶,只當沒聽見。

九皇子討了個沒趣,也不著惱。慢悠悠地為自己倒了一杯,對宗政無憂道:「今天是神御鐵甲軍凱旋之日,外面可熱鬧了!聽說父皇準備加封傅籌為『衛國大將軍』,手握三軍,位比諸侯。七哥,看來你又要進宮了!」

宗政無憂靠著椅子,懶懶地望他一眼,冷漠道:「他受封,與本王何干?」

「當然有關係!」九皇子道:「當初二十萬大軍被困,險些全軍覆沒,要不是七哥你的妙計,他哪有立功的機會!」

宗政無憂哼笑一聲,淡淡嘲諷道:「即使沒有本王,他也一樣可以破陣退敵,大敗北夷國,直搗黃龍,凱旋而歸。」

九皇子愣道:「不會吧?如果是他自己就能辦到的事,幹嘛還要向朝廷求援?」

宗政無憂輕啜了一口茶,神色微冷,聲音低沉道:「倘若沒有本王分他一半功勞,你以為……他得勝歸來,能掌三軍大權?」

「七哥的意思是……」九皇子愣了愣,想了一會,才明白過來,驚道:「傅籌是怕他一個人一次立下太多功勞,為父皇所忌憚?」

宗政無憂目光又深沉了幾分,沒說話。

漫夭在一旁聽得有些心驚,照宗政無憂所說,那位傅籌將軍不只有勇有謀,而且深諳權謀之術。這樣的人,能做她夫君成全她過平靜生活么?她蹙眉,心中煩亂頓生,如果傅籌也不行,那她到底該選誰呢?那些名單里的人,她都依次打探過了,不是美妾成群自命風流,就是貪生怕死庸碌無能,仗著有點權勢欺負弱小,行奸犯科,沒有一個合乎她的要求。她要嫁的人,即便只是個名義夫君,至少得是個君子,只有君子,才懂得尊重他人心意。

「璃月,璃月……想什麼呢?」九皇子看她想事情想得出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幾下。目光忽然落到她扶著杯子的手,修長纖細的手指,瑩白如玉,在明燦光線的映照下指甲呈現出潤澤的粉色光芒,讓人看著,直想將那隻手捧到手心裡呵護。他頓時眼眸一亮,想也沒想,就捧了漫夭的手,湊上去驚嘆道:「我今天才發現,原來璃月的手,長得這麼好看!」

與九皇子熟了,以他的脾性,做什麼她都不會太驚訝,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他願意看就看好了,不過是雙手。但宗政無憂卻不自覺皺起了眉頭,眸光一沉,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光,不似平常的輕啜慢飲。漫夭看了微愣,覺得他有些奇怪,以為是方才談到傅籌,令他心情變差所致,便沒多想。

九皇子對宗政無憂的異常反應完全沒有覺察,仍一個勁兒地研究她的手,彷彿在回想著什麼,忽然說道:「怎麼看著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兒看過一雙這麼好看的手,應該沒多長時間……是誰呢?我想想……」

漫夭心頭一驚,他說的不會是離王府門口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她吧?漫夭連忙收回手,這時,門外遠遠地傳來一聲高呼:「聖旨到——離王接旨!」

漫夭鬆了一口氣,九皇子立刻忘了剛才正琢磨的事情,回頭笑道:「七哥,我說吧,看……來了!」

宗政無憂冷冷地瞥了眼門口,面無表情。陳公公進來後,不等宗政無憂跪聽,便硬著頭皮宣讀聖旨。

聖旨無非就是說宗政無憂此次獻計退敵有功,如今大軍凱旋,要論功行賞。

宗政無憂面無表情道:「你去回話,就說本王說的,以後別有事沒事召我進宮,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陳公公哪裡敢回這樣的話,一聽之後跪下道:「陛下命老奴宣完聖旨後,在王府跪等王爺入宮。請王爺念在老奴曾盡心侍候貴妃娘娘和王爺多年,體諒老奴這一把老骨頭,別再跟陛下置氣了,早些進宮吧。」

陳公公曾是雲貴妃身邊最信任的人,直到雲貴妃離世之後,才被調往臨天皇身邊。

又來這一套!宗政無憂雙眉一擰,眸光遽然冷下去,握著茶杯的手一個用力,杯子砰然碎裂,杯中茶水四濺。陳公公身軀一顫,低下頭去。漫夭看到有血從宗政無憂掌心流出,他甩手將破碎的瓷杯狠狠甩了出去。青花瓷片砸在潔白的地磚,帶著殷紅的血絲,觸目驚心。

「七哥,你這是做什麼?」九皇子大驚,飛快地過去查看他掌心的傷勢,卻被宗政無憂拂袖揮退。

「王爺,您這是何苦呢?」陳公公眼眶一紅,無奈嘆道。

漫夭頭一回見這樣的宗政無憂。他明明是憤怒之極的表情,她卻只從他眼中看到了冰冷。她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埋藏著怎樣的傷痛,需要他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來緩解心裡的痛楚。她的心彷彿有什麼被觸動,有些微的疼痛細細碎碎的蔓延開來。都說子女對父母的依戀是天生的,他們會渴望父母的愛和關懷,可宗政無憂為何對臨天皇的寵愛有著如此深的憎恨和厭惡?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自己的手,只淡淡望住陳公公,沉聲問道:「那些話,是他讓你說的?」

陳公公低下頭去,仍然能感受到來自頭頂上方的沉重壓力,他嘆了口氣,悲傷又無奈道:「王爺,陛下有他自己的難處,他是愛您的!他對貴妃娘娘的感情,誰也比不上。當年的事……」

「夠了!!」宗政無憂突然一聲斷喝,冷冷道:「看在你曾盡心伺候過母親的份上,此次饒你不死。倘若今後再敢提起,本王……定不輕饒!冷炎,送陳公公。」

陳公公嘆氣,起身望著眼前與貴妃娘娘九成相似的面容、這個曾經聰敏良善的七皇子,陳公公過早衰老的面容沒有任何驚懼,只有濃濃擔憂與無可奈何。之後,他又轉向九皇子,道:「陛下讓九殿下您現在就進宮。」

「啊?」九皇子奇怪道:「為什麼要我先進宮?」

陳公公道:「老奴也不甚清楚,這是陛下的旨意。老奴還要去別處宣旨,就先告退了。」

九皇子追著陳公公去了,一邊走一邊喊:「我先走了,七哥,你別忘記處理傷口啊。」

宗政無憂沒理他,淡淡看了眼自己的手,神色漠然,完全沒有要處理傷口的意思。看得漫夭眉頭一皺,起身去打了盆水,再讓人拿了上好的金瘡葯和布帛。

「把手給我。」漫夭坐到宗政無憂身邊,朝他伸出手去。

宗政無憂淡淡瞥她,瞥見她明澈如水的眼眸有著真摯無比的擔憂。他微微一怔,不自覺地向她攤開掌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漫夭心頭一顫,是什麼事令他如此生氣,把自己傷成這樣都不在意?

拉過他的手,她忍不住嘆氣,心裡莫名其妙的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有些難受。

宗政無憂默默地看著她,看著她仔細為他清理傷口,將那些深入肌膚的殘渣碎片逐一挑出,她的表情很認真,動作無比輕柔,令傷口傳來的絲絲痛感化作說不清楚的複雜情愫在他心頭一點一點地划過,有些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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