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棋逢對手 第二節

昭雲雙眼一亮,直勾勾地看著她,脆聲道:「真的嗎?璃月公子,你好厲害!對了,剛才無憂哥哥喝的是什麼茶啊?我也想喝。」

漫夭微笑地看著她,發現這個女子雖然在和她說話,眼光卻不斷瞄向宗政無憂,看來這個女孩也挺聰明,她為了留在宗政無憂的視線內,懂得轉移目標,只可惜,宗政無憂從始至終都沒看過她一眼。漫夭讓人準備了幾種水果奶茶,昭雲嘗了之後,連連叫道:「好喝好喝。你讓人多準備一些,我要帶回去讓她們都嘗嘗。」

就這樣,因為這位郡主對宗政無憂的愛戀,令本不易推行的水果奶茶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從貴族開始興起,竟風靡一時。而「璃月公子」這個名字也在第二日傳遍了整個京城,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官員財主,凡是有錢有勢有地位的人,在建造家園府第之時,無不以求得「璃月公子」一紙設計圖為榮。

宗政無憂成了攏月茶園的常客,往後的半個月里,他來時沒再讓九皇子跟著,一個人坐在櫻花樹下要一壺極品西湖龍井,靜靜的坐著。

這一日,已經很晚了,到了茶園關門的時間,但宗政無憂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桌上的那壺茶,早已經涼透,也沒讓人添水或者重沏。漫夭不能催他走,就讓園子里的人都回去休息,她自己留下來照看。反正她這些天為避免出入公主府被人發現身份,都是住在園子里。

沉魚也走了,茶園一下子安靜下來。

漫夭坐在離他不遠處的琉璃桌旁,看他一身白衣披著冷月光華,看起來竟然那樣孤單。她受了蠱惑般地起身朝他走去,走到他身邊,她才猛然回神,連忙問道:「殿下的茶已經涼了,要不要換一壺?」

宗政無憂抬眸,看著她沒說話。同樣的冷月光華下,她一身素白,淡淡的笑,從骨子裡透出一種無法言說的孤單和寂寥。宗政無憂心中一動,將茶壺推到她面前,漫夭替他換了一壺新茶,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淺笑詢問:「殿下不介意吧?」

宗政無憂一直望著她,目光流轉,淡淡道:「介不介意……你都已經坐下了。本王倒是好奇,你一個女子,不在家等著嫁人生子,卻為何要自己跑出來弄這麼一個茶園?」更讓他奇怪的是,她定的茶園每天只接待二十位顧客的規矩,顯然不是以賺錢為目的,那她這麼辛苦耗財耗力開這茶園又是為了什麼?這十幾日,他時常看到她一個人捧著一杯茶,很安靜地坐在一個地方出神,似靈魂遊離了身體。她看上去一直都是鎮定淡然的表情,彷彿天塌地陷也不能令其動容半分。他忽然想,這世上會不會有那麼一件事或一個人,能令她那雙淡然而又明慧的眼眸現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漫夭微微一愣,宗政無憂果然識穿了她女子的身份!她皺眉道:「誰說女子就只能在家等著嫁人生子?她們也可以有自己的興趣和愛好,可以是獨立的,不一定非得依附於男子才能生存。如果可以,我寧願不嫁,一個人守著這園子終老,也不失為一種歸宿。」

可惜,她的身份不允許。

宗政無憂明顯一怔,再朝她看過來的目光一瞬間閃過無數表情,很是奇怪,漫夭猛地意識到她的這種思想在這個男權至上的年代超乎尋常,她忙笑了笑,正想著怎樣岔開話題,卻見宗政無憂將身子往後一靠,忽然問道:「你可會下棋?」

漫夭的思維有點跟不上他的節拍,愣了愣,搖頭,以為宗政無憂會失望,誰知他竟然說了句:「本王教你。冷炎,拿棋來。」

漫夭呆了一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她萬分奇怪地望著他面無表情的俊美臉孔,心想這個人的行事作風當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難道是他寂寞得太久了?

一刻鐘之後,冷炎神速現身,將棋盤和裝了棋子的錦盒放到桌上,漫夭低眸看了一眼,只見那白玉做的棋盤晶瑩剔透,定然價值不菲,在那棋盤的中央,還豎著刻了四個字楚河漢界。

是……楚河漢界?!

漫夭整個人僵愣在那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象棋!他說的竟然是象棋!!!

漫夭無比震驚地抬頭,獃獃地望著宗政無憂,宗政無憂卻沒有抬眼,只是淡淡問了一句:「你認識這棋?」

她沒有回答。那一瞬間,她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宗政無憂是誰?為什麼會有象棋?這象棋從何而來?他為什麼要擺到她的面前……

她還在怔愣,宗政無憂已擺好棋子,簡單給她講了一遍每個棋子的走法。漫夭回神,看著他邪妄深沉的眼睛,她終是沒有將心中的問題問出來,而是沉澱思緒,故作初學者,拈了棋子亂走一氣。

宗政無憂由著她亂走,甚至陪她周旋,就算紅子送到黑子的嘴邊,他也不吃。

漫夭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問,就這樣與他下著。她面容沉著淡定,心中卻百轉千回。

宗政無憂看著她移動棋子的手,神思漂游。他有多久沒與別人下過棋了?已經記不大清楚。他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黑子,正要落下時掃了一眼棋局,猛然間心頭一震,才發現自己已無路可走。縱觀棋局,他的路都被封死,所有的子都被困住,車不能走馬無法跳象無處飛士不能支……他一子未失,將卻不得救,輸贏竟成定局。

「你會下這種棋?」宗政無憂犀利的眼光緊緊將她鎖住,微帶急切地問道:「你從何處習得?」

漫夭沒有回答,她抬頭回望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那雙邪妄的眸子里看出些什麼,但那雙眼晦疑莫測,什麼也看不出來。她淡淡的笑,不答反問道:「殿下又是如何學來的?」

月光如水,傾灑在二人身上,他們靜靜對望,相互猜測疑惑著,心思各異。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桌上新添的熱茶,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在兩人視線間升騰纏繞,再一點點散開。

宗政無憂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灼目,蓋過滿園流光。他說:「再來一盤。」

漫夭沒有反對。

棋子歸位,依舊是她紅子他黑子,漫夭淺淺笑道:「殿下先請。」

宗政無憂也不推讓,起子先行,不再是初時的漫不經心,每一步都深思熟慮,漫夭越是多走一步,越是心驚。棋如人生,透過一個人的棋術,去看一個人的心思,當真是深不可測。縱使她全力以赴,仍覺有些吃力。

這一局,持續了半個多時辰,他們都走得很慢,誰也不會出言催促,給足對方思考的時間。

空氣中有淡淡的香氣,似有若無的縈繞著鼻尖,令人不自覺心神恍惚。宗政無憂看著對面靜坐的女子沉思中的面容,一雙充滿慧光的眸子,彷彿月光下的清泉,清幽明澈,淡靜美好得不可思議。這是許多年來他第一次用心去看一個女子,竟不覺得排斥。

「殿下,離王殿下?」漫夭落子之後,見他毫無反應,一抬頭,他竟怔怔地望著她出神,那種目光是她從未見過的……透著思憶的空茫,她蹙眉輕喚。

宗政無憂驀然驚醒,神色微變,眼中划過一絲冷厲,轉瞬即逝,恢複一貫的邪魅深沉,捻起一枚棋子,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別告訴本王你叫璃月。」

漫夭忍不住輕輕一笑,說了自己前世的名字:「漫夭。」

宗政無憂問:「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夭?」

漫夭搖頭,眸光微垂,淡淡道:「是早夭的夭。一生坎坷,註定不長壽。」前世算命先生是這麼說的,事實上也應驗了。她執子望他,輕聲問道:「你呢?宗政無憂……你的父母一定是希望你一生無憂愁。」

宗政無憂沒說話,端起已涼透的茶,淺淺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有了澀澀的苦味。

他淡淡道:「為何不是站在最高處俯視蒼生,卻一無所有?」無憂,無有。他嘴角的淡笑含著那麼點諷刺,朝她望過來。

漫夭心尖一顫,忽然覺得他們之間似乎離得很近。也許是燭光太柔月色太美,也許是多年尋覓難得棋逢對手,恍然之間,她感覺在某些方面,他們竟奇異的相似。不過是一個名字,本可以有無數種解釋,但若不是歷盡滄桑,誰會賦予自己的命運最悲涼的註解?

那一晚,那一局,歷經兩個時辰,最後和棋,誰也沒有贏了誰。

忽有風起,捲起柳梢枝頭,帶著冰冷的寒煞氣息,拍打一樹殘紅,落花似血。

氣息突變,一股強烈的蕭殺之氣,瞬間充斥了整個園子。宗政無憂眸光遽冷,面色卻是冷靜從容,勾唇冷笑道:「都現身吧,本王沒有耐心再等下去。」

十多名蒙面黑衣人遽然現身,將他們團團圍住。

漫夭一驚,這樣強烈的殺氣,這樣多的人,她竟絲毫沒有察覺?!暗暗運氣,卻突然發覺她的內力提不起來,頓時心中驚駭無比。她掃了眼周圍的黑衣人,只見他們緊握著手中的長劍,面色凝重地緊緊盯住宗政無憂,看來這些人是沖著他來的。可是,為什麼她會突然失去了內力,而宗政無憂好似什麼事都沒有?

宗政無憂姿態優雅地喝著涼茶,嘴角含笑,口中卻是冷哼道:「他還真是不死心!無隱樓的人請不到,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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