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棋逢對手 第一節

香魂樓被封,漫夭輕易地帶走了沉魚,而離王將於三日後親臨攏月茶園的消息不脛而走,這幾日,天水湖變得熱鬧起來。漫夭倒是樂得省事,連宣傳都不用做。

第三日傍晚,西城天水湖人山人海,將尚未開門的攏月茶園圍了個水泄不通,京城府尹得知此事,連忙安排百餘衙衛來維護治安,以保離王殿下安全。

這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在湖面如鏡。離王宗政無憂與九皇子到達天水湖岸,攏月茶園才剛剛開門,並宣布以後每日只接待二十位客人。人群開始喧嘩,有人企圖滋事,被官府壓下。宗政無憂在眾人的跪拜聲中踏入攏月茶園的大門。

狹長的通道內只懸有一盞暗燈,光線昏暗,通道頂部低矮,走在其中有一種極強的壓抑感,彷彿看不到光明一般。

「我聽說建造這家茶園動用了京城附近所有的建築裝飾隊,我還以為有多了不得,原來還不如大街上的普通茶樓,至少那些茶樓不會一進門就這麼昏暗……」九皇子不屑地數落著,很是看不上這家茶樓,想著進去以後一定要好好將那人奚落一番。宗政無憂也皺了皺眉頭,但沒說什麼。兩人一前一後走過通道,轉彎,有一扇門,九皇子還沒伸手,已有人為他們打開。

當那扇門打開之後,九皇子之前還沒說完的那句話瞬間哽在了喉嚨口,再說不出半個字。他站在被打開的那扇門前,獃獃地望著裡頭的情景,瞪大眼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宗政無憂也怔愣了片刻,目中驚異之色溢於言表。

那是一個封了頂的寬敞園子,園中柳樹含煙,櫻花盛放,一派春之盛景。一條清澈流動的碧水渠,在柳樹下穿梭環繞,渠中水面一盞盞做工精緻的半透明的蓮花燈,隨水漂流,划出層層水波,在懸於半空的琉璃燈盞的映照下,水紋流光溢彩,倒映而出,流瀉在銀光鏡面的塔型園頂之上,以不同角度折射在整個園子之中,一時間,滿園的銀光波紋,彷彿天河銀水倒流,說不出的美輪美奐,竟如同仙境一般。

「妙!真是妙啊!」九皇子忍不住拿摺扇拍打著手心,驚嘆道:「想不到那樣昏暗的通道過後,會是這等奇景。太美了!」

宗政無憂道:「這正是設計者的心思巧妙之處。」

以狹窄黑暗的空間,沉澱對外界的感知,再反襯這銀水園,可以帶來更強烈的視覺衝擊。宗政無憂閉上眼睛,抬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隨著空氣流入肺腑,令人神清氣爽。

兩人拾階而上,踏著細碎的石子路,不由自主的身心舒暢。

漫夭一看他二人到了,忙親自迎了上來,略施一禮:「歡迎二位殿下大駕光臨,裡邊請!」

將二人引到最中央的位置,一顆盛放中的櫻花樹下的琉璃桌旁。

還未落座,九皇子就迫不及待問道:「這園子真是你設計的?」

漫夭笑著點頭道:「正是在下拙作,讓二位殿下見笑了。」

九皇子忙擺手,道:「哪裡哪裡,設計得很好,很美,不,是太美了!和你的人一樣美。」九皇子目光璀璨,毫不吝嗇的讚美,將先前那些不愉快早忘得一乾二淨。

漫夭真心道謝,抬眼見宗政無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若有所思,她微微一笑,也沒多想。對她來說,能擁有這樣一座茶園,是她曾經的夢想,如今得以實現,她很開心。只遺憾的是,她永遠都沒有機會在這樣一座園子里,遇見一個能與她相知相惜、能陪她品茶下棋的知己。她從小喜歡象棋,可這個世界只有圍棋,卻無人知象棋為何物。

請了他們二人入座,漫夭微微彎腰,伸手在琉璃桌下撥動一個按鈕,只聽頭頂上方傳來輕微的咔嚓聲響,園頂一塊銀光鏡向一旁挪去,露出一個圓形的深孔,月華如水,瞬時傾瀉而下,竟將琉璃桌及桌邊三人籠在其中,給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彷彿,今夜月,為其明。

攏月茶園之名,由此而來。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宗政無憂神色微微一愣,望著對面同樣沐浴在月光下的漫夭,她嘴角微翹,笑容清淺,明澈的眼眸閃爍著耀目的光華,讓人恍然覺得這如水的月光以及滿園的銀波都在此人面前黯然失色。

九皇子拍手笑道:「妙極妙極!怪不得叫攏月茶園,要等到晚上才開業,真是不錯!你可真是個妙人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漫夭正在想要不要編個假名字,就聽九皇子興奮叫道:「你先別說,我想想。這滿園子的琉璃、水、月……啊,就叫你璃月好了,璃月璃月……七哥,你說這個名字,適不適合她?」

宗政無憂難得一笑,望著她的目光有點點華光閃耀,聲音慵懶而清雅,道:「琉璃目,月華人,女子當如是!」

漫夭心底一怔,琉璃目,月華人,宗政無憂說的是她嗎?可……女子當如是……漫夭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假喉結,做的那麼逼真,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或許,是試探?她定了定神,淺笑道:「離王殿下說笑了。」

宗政無憂勾唇,似笑非笑,不再看她。空氣中有薄霧繚繞,縹緲如煙,琴音適時響起,優美婉轉的旋律在靜謐的園子上方緩緩滌盪開來,營造出如夢如幻似虛非虛的景象。

九皇子訝然道:「沉魚!你把她給弄來了?!」

漫夭笑,宗政無憂卻陡然冷下臉來,目光冷如冰刃,朝漫夭直射而來,他沉聲道:「你利用本王?」

漫夭暗暗吃了一驚,心道糟了!宗政無憂的反應比她想像的還要快。她忙笑道:「離王殿下此話何意?」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說:「你的膽子比本王想像的還要大!跟本王裝糊塗,這園子,本王看你是不想要了?」

漫夭一下子就被他捏住了軟肋,心底一震,知道瞞不了他了,索性就硬著脖子承認道:「不錯,是我讓沉魚去獻舞,但沒有殿下您說得那麼嚴重,我請殿下您幫這個忙,也是想給殿下一個更加完美的品茶環境,相信殿下並非心胸狹隘之人,不會與我斤斤計較。更何況,我這樣做,不是也成全了殿下嗎?數百萬兩白銀充實國庫,太子這幾日怕是要吃不下飯了。」

最後一句話落音,宗政無憂的目光更加銳利,看得漫夭心不斷往下沉,但她並沒迴避,而是坦然相望,身軀一貫挺得筆直。宗政無憂心中微動,定定望她,眼中神色變幻莫測。他原以為戳穿之後,她會惶恐、慌亂、跪地求饒,卻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

「你似乎知道得很多。」宗政無憂眯起鳳眸,向她傳遞著危險的訊息,又道:「照你這麼說,本王是否還應該感謝你?」

漫夭忙謙卑道:「不敢。我與殿下互惠互利,只要殿下不怪我自作主張,我就已經很感激了。」只要宗政無憂肯放她一馬,利用就會變成合作。

宗政無憂看著她,不說話。漫夭表面鎮定自若,其實手心裡早已捏了一把冷汗。

九皇子這才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他愣了愣,不合時宜地對漫夭豎起了大拇指,打心底里佩服她的勇氣。

「你是我見過的最不怕死的人!」九皇子由衷的說,敢算計他七哥,那是太歲頭上動土。

漫夭苦笑,想著誰會真的不怕死,只不過被逼到了那一步,與其害怕,倒不如設法化解。也不知道宗政無憂到底肯不肯放過她,看他那眼神,她是一點都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好安靜的站在那裡,聽著半空中飄渺的琴音,微風自她細瓷般的額頭拂過,驚出薄薄的細汗。

有好半響,宗政無憂都沒開口,空氣沉默的令人窒息。直到九皇子實在憋不住了,就出來打了個圓場。一邊觀察著宗政無憂的反應,一邊說:「七哥,我們不是來喝茶的嗎?你看這園子里風景這麼好,又有明月當空,我們這麼干坐著真沒意思。那個璃月,你快讓人上茶啊,上最好的,快去快去。」

漫夭領會,趕緊讓人將事先備好的茶具端上來,親自為他們沏一壺最上等的西湖龍井。沏龍井茶的過程並不複雜,只需將專用的茶具用沸水燙過一遍,放入茶葉,再以燒開之後又涼過片刻的無根沸水沖泡,茶香四溢,清香怡人。

九皇子贊了聲「好茶」,端起就喝。

宗政無憂漫不經心地小啜一口,不言語,微微抬頭,閉上眼睛,將所有的邪妄和冷漠俱關於那雙冷漠的眼帘背後,只余如仙面孔在前方寥寥升起的薄霧中彷彿化作一幅虛幻飄渺的完美畫像,看上去有些不真實。

漫夭坐在他對面,注視著氣霧籠罩中他神色不明的面孔,很安靜。

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宗政無憂才睜開眼睛。

「四月新下的明前龍井,配三月無根水,」他望著漫夭的眼睛,神色不明,緩緩說道:「你的雙手和你的脖子,都保住了。」

漫夭靜靜的笑了,不為保住性命,而是慶幸宗政無憂是懂茶之人,沒有浪費她艱難留存下來的無根水。

品完一壺茶,已過小半時辰。漫夭拿了一份精緻茶單遞過去,宗政無憂淡淡掃了一眼,問道:「就只有這些?」

漫夭奇道:「天下茶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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