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當顧里翻著白眼再一次對門外叫著:「」的時候,她意識到,今天一整個上午,她說出的尖酸刻薄的話,比整個大學時期對唐宛如說的加起來,乘以二,然後再平方,都還

要多。

她是在弄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全球人口數量排名第十的巨大城市裡,就找不到一個稍微正常點的助理呢?在整個上午面試的人里,幼稚顧里問到她對沖泡咖啡了解多少的時候直接尖叫這嗓門回答「哎喲,我媽說了,那玩意兒致癌」的怪胎;也有剛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你這把椅子該換了吧?它比電梯門口的那個垃圾桶還要硬」的絡腮鬍男人;也有指著印表機對顧里說「我對空調不是很有研究」 的研究生;也有牽著一條貴賓犬來面試的、穿得像剛從碎紙機里爬出來的一個「九零後」的非主流,她的眼線畫的像要從眼眶裡飛出來一般巨大粗壯,並且渾身綴滿了各種長短不一,粗細不均的蕾絲,腳上還有一雙日本十年前流行的髒兮兮的長襪套,她嚼著口香糖,指著自己腳邊的那隻貴賓狗,問顧里:「我能帶妖嬈上班嗎?你知道,它就如同我的生命~~」顧里看著她張開了口合不攏嘴,難以置信來面試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我簡直不能相信!你竟然給一隻公狗取名叫『妖嬈』!」當然,還有在顧里無聲的殺人目光中,自顧自低在掉根針都能聽見的辦公室里,寂靜地翩翩起舞了七分鐘的舞蹈學院的美男子,他的名字叫Karen(……)而其他稍微正常一點的人,坐下來,第一個問題就是:「月薪可以超過兩萬么?你知道,我剛從花旗銀行跳槽出來。」或者「我的叫不太好,公司會給我配車么?」顧里微笑著回答他們:「哦,並不,我想你們誤會了,我們並沒有再招聘執行董事。」

中途休息的時候,她打電話給我,把商務面試時怪胎們的詭異行徑在電話里惟妙惟肖地給我模擬了一遍,我一邊聽,一邊對她說:「親愛的,你趕緊去面試電影學院表演專業,

你太合適了,你可以在李安的《色戒》里,把梁朝偉和湯唯的角色一起演了。真的。」 「我警告你少給我說風涼話,憑什麼宮洺隨隨便便就可以找到你這樣的助理,你也就算了,他竟然可以找到kitty!」 「顧里!你那句 『你也就算了』是什麼意思?!」我憤怒地掛掉了電話。

而當顧里焦頭爛額的時候,她看到了下一個應聘者的資料,反覆看了幾遍之後,有點不可置信地按下電話,讓外面的人進來。門輕輕地被推開了,進來的人禮服卻又不顯得過分奉承地點了點頭,微笑,然後帶上門,鎮定地走到桌子前站好,對顧里說:「你好,卧室來應聘助理的藍訣。」 在整個面試的過程里,顧里對他的好感度飛速地上升著。當然,這和她那張長得像王力宏一樣英俊的臉有著重要的關係

而和顧里的喜出望外完全不同的是,我經歷了及其疲憊的一天,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了家。

整個白天的時間裡,我聽著宮洺和kitty計畫著如何進行崇光的新聞發布會,如何推進每一個項的進度,如何邀請嘉賓,如何控制預算和贏利。

我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的臉,感受不到他們身上一絲一毫的人情味。

只是在我中途走神的四合,他們兩個會從一堆里抬起頭,看向我。kitty是複雜的眼神,而宮洺是空洞的眼神。我努力讓自己的眼眶不要發紅,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均勻,。我把他們說的一條一條都記在紙上,然後去電腦上敲打出來。

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恍惚而又悲哀地想著,崇光應該埋頭睡在醫院的白色被子里,蒙著頭,沒有悲喜的沉睡著。

打開門的時候,我看見了坐在餐桌上的顧里、neil、唐宛如、還有顧源。他們幾個熱情地和我打招呼,叫我過去吃飯。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實話,可能比哭還要難看。

我坐到餐桌上,拿起筷子,在盤子里撥來撥去的,卻沒有吃一口。

「你沒事吧?」唐宛如看著我,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夾菜。

「我沒事」我虛弱的說。

「如果你這張臉叫沒事的話,那我和顧里看起來就像是剛被人通知比爾蓋茨把他所有的財富都留給了我們兩個。」顧源看了看我,聳聳肩膀。

「OK。是我的不對,」顧里放下筷子,「我不該把簡溪送你的那隻小丑魚公仔丟進儲藏室里,但是親愛的,那玩意兒不吉利。」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我扶著額頭,覺得有點發熱,「我只是……什麼?!你把它丟進儲藏室里?我謝謝你顧里!」我的嗓門突然高了八度。

「OK。我確定你沒事。」顧源轉身盛飯去了。

過了會兒,一碗米飯就放到了我的面前,不過給我的人是簡溪,而不是顧源。

我很驚訝:「你也在這兒啊?」

簡溪笑眯眯地點點頭。然後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

我極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的失落和悲哀,嘻嘻哈哈地和他們一起吃完了晚餐。中途和顧里聯手順利的逼得唐宛如尖叫起來,並且也和neil合作,氣白了顧里的臉。

我沒事。

只是吃飯的途中,腦海里不斷出現崇光的那張消瘦的臉,還有他用帽子蓋住頭,坐在馬路邊上的樣子。

吃完晚飯,我和簡溪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顧里起身,說她要出去一下。我問她去哪裡,她說要回家找一下父親留下的東西。neil讓她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任何與遺囑,或者失蹤的那20%股份的相關的事情。

她穿上意見黑色小外套之後,提著新買的抱抱就和顧源一起出門了。顧源把他的小跑車開了過來,送顧里回她以前的家。

neil一直在書房裡翻東西,好像在找一張唱片。我沒有問他,不過他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心情很好的樣子。我本來想問,但是我自己糟糕得像一團屎,根本沒有能力去管別人,只能讓事情越來越糟。

顧里出門沒多久,外面就下起了雨。巨大的雷聲像爆炸在離頭頂就三米舉例的手榴彈一樣,讓人耳鳴頭暈。

我靠在簡溪的肩膀上,問他今天要不要回去,不回去可以留著這裡住。

簡溪把手伸過來,將我摟緊,說:「不回去了。我陪你。」

電視上播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一個男人綁著雙手,用嘴從盤子里直接吃義大利面,看得我快要窒息了。我拿著遙控器無聊地換台,

電視上播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一個男人綁著雙手,用嘴從盤子里直接吃義大利面,看得我快要窒息了。我拿著遙控器無聊地換台,中間突然喊道一個介紹癌症腫瘤的科教節目,我的手抖了一下。

簡溪站起來,說「我先去洗澡了。」

我點點頭然後拿起手機給顧里發消息,問她有沒有帶傘。她很快問了消息,說顧源會再送她回來,沒事。

我閉著眼睛躺著沙發上,過了一會兒就聽見neil房間里想起了音樂聲,是一首男聲的俄羅斯民謠。很輕很輕的沙啞聲音,在吉他的伴奏下飄滿了整個房間。我像是看見很多很多戴著厚厚皮毛帽子的俄羅斯人,走在暮色降臨的大學街道上。他們低著頭,誰也不認識誰,匆忙地趕路。

周圍還有馬車,有高大的光禿禿的白樺樹。大學充斥著整個城市,一片讓人心碎的白色。

進入十月之後,氣溫也迅速地下降。

上海沒有秋天。往往是夏天一過去,下幾場大雨,然後整個城市就開始嗖嗖地冒寒氣。冬天迅速地在地上打幾個滾,於是一切都變成冷冰冰的樣子。

隔著玻璃往外望的時候,我都在懷疑凌晨的時候地面會不會結冰。

窗外的雨帶來的寒氣,從打開的窗戶里湧進來。我走到窗戶邊上,把窗戶關起來,然後縮在窗台上,把臉貼著玻璃往外看。那些街燈,隔著水淋淋的玻璃,像是弄髒的油彩。

我想念南湘。

她整整兩個月沒有聯繫我了。她像是突然就離開了我的生命,在我漫長的二十幾年裡,第一次這麼徹底地消失了。

很多時候,我們的人生,就像是電影里配樂的敘事片段。鏡頭從我們身上一個一個地切過去,然後轉了一圈,又切回來。沒有對白,沒有台詞,我拚命沉默地出現在這些被音樂覆蓋著鏡頭裡。

我們在同一個時間裡,在同一段哀傷的配樂之下,各自生活在這個小小星球上。

這樣悲傷的我們。

音樂從我們每個人的身上流淌過去,就像是雨水覆蓋在我們的歲月之上。

在那些如同流水一樣起伏的音樂中,簡溪站在浴室里,靠著牆沒有動,手上拿著嘩啦啦正在往外沖水的蓮蓬頭,水沿著地面迅速地流進下水道。熱氣騰騰的霧氣中,她的眼圈通紅,他抬起手擦掉臉上的水。

而房間里的neil,從衣櫃里翻出一件厚厚的帶著毛領子的白色羽絨服。

他把它裹在身上,然後站在鏡子前。

他身後的音箱里,那個唱歌的男人又開始唱起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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