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你可以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去了解上海——這個在中國巨大的版圖上最最耀眼的城市之一。或者,去掉「之一」。

你可以選擇翻看各種時尚雜誌上那些Only in shanghai的商品,或者你可以在家裡握著遙控器,緊盯著SMG旗下的各個落地衛星頻道,也可以被各種電影、電視里不斷出現的外灘金黃色的燦爛光河以及陸家嘴讓人窒息的摩天樓群強行剝奪視線。

但是,你永遠都沒法徹底了解「當下的」上海。當你剛剛站穩腳跟,它已經「轟」的一聲像艘航母一樣飛速地駛向了遠方。當月刊和半月刊都不能滿足於上海的速度時,於是《上海一周》和《上海星期三》甚至「Shanghai daily」搖旗吶喊招搖過街,無數的照片和版面,向人們展示著當下的上海都在發生些什麼。

你很可能兩三個月沒有上街,於是就發現人民廣場突然聳立起來一座超過曾經浦西最高建築恆隆的新地標「世茂」。並且人民廣場中央綠地的下面變成了一個八條地鐵交錯的地下迷宮。

而新天地邊上,也突然崛起了兩座有著白色蜂巢外觀的准七星酒店,它以平均每日四百美元的房價將上海其他一百九十美元均價的五星酒店遠遠甩在了身後,而它的管理運營者,是Jumeirah——這個單詞出現的時候往往會有一個前綴作為注釋:迪拜集團。

又或者,當你還在沾沾自喜向別人傳遞著「上海第一高樓已經不是金茂而是環球金融中心了哦」的時候,也許,你應該去翻閱一下最新的房地產雜誌,世界第一的Shanghai ter已經確定了龍型方案,並將迅速地矗立在寸土寸金的陸家嘴,和金茂、環球三足鼎立。

而且外灘源和南外灘開始翻天覆地,整個外灘將變成之前的四倍。

而唯一不會變化的是浦東陸家嘴金融城裡每天拿著咖啡走進摩天大樓里的正裝精英們,他們在證券市場揮舞著手勢,或者在電話、電腦上用語言或者文字,分秒間決定著數千億的資金流向。而浦西恆隆廣場LV和HERMES的店員永遠都冰冷著一張臉,直到櫥窗外的街邊停下了一輛勞斯萊斯幻影,他們才會彎腰曲身,用最恭敬的姿態在戴著白手套的司機打開車門的同時打開店門。

而這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黃浦江。江上的游輪里,永遠都是吵吵嚷嚷的各地遊客,他們驚喜地舉著相機拍下如此突兀對峙的江面兩岸。

所以,對於我現在坐在學校圖書館下的咖啡廳里和顧里、Neil一起悠閑地喝著拿鐵這件事情,我完全不會吃驚,儘管十幾個小時之前,顧里和我在新天地的廣場上失魂落魄地望著對方,並且我用一杯二十幾塊的星巴克毀了顧里四千多塊的MiuMiu小禮服裙子。

而我親愛的顧里,在十幾個小時之前還狼狽地坐在地上,滿臉蒼白,直到被Neil送上她家司機開來接她的車時都還在發抖;而現在,她擺著一臉酷睿2的欠揍表情坐在我對面,用她新買的OQO上網看財經新聞。——如果不知道OQO的話,那麼,簡單地來說,那是一台和《最小說》差不多大小的電腦,但是性能卻比我寢室那台重達3.7公斤的筆記本優秀很多。當我看見她輕輕地推上滑蓋設計的鍵盤,並且輕輕地丟進她剛剛換的LV水印印花袋裡時,我內心非常衝動地想要把沒喝完的咖啡帶回寢室,然後潑在我那台笨重得像是286的筆記本上!事實上,我也曾經懷疑過正因為我以前干過類似這樣的事情,不是咖啡就是奶茶,才導致了它變得越來越286.

當然,順便還想把我在茂名路上買的那個包扔下陽台。

Neil看著氣定神閑的顧里,歪著頭想了會兒,然後挑著一邊眉毛,

像一個電影里的英國紈絝貴族般地問:「那麼,你的意思是說,這件類似恐怖片的匪夷所思事件現在轉變成了第三者插足的狗血鬧劇?」

顧里點點頭,「You got the point.」

我面前的這個外國人在說中文而這個中國人卻在說英文,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搞一句火星文出來講一講才可以贏過他們.

但無論如何,知道了出現在簡溪身邊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在高中時被我們逼得跳樓的林汀,而是她的孿生妹妹林泉之後,我內心的恐懼瞬間煙消雲散了。但是,在我心裡的某個角落,卻依然殘留著一小塊玻璃碎渣一樣的東西,它微微刺痛在我的心上,讓我隱隱覺得似乎這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不過顧里的安慰非常有作用。「你們家簡溪歷來就招人喜歡,這次也沒什麼不同。只是眾多喜歡簡溪的蕩婦們(某夏驚- -~防偽!)中的一個。當年她的姐姐得不到簡溪,那麼現在她的妹妹也得不到簡溪。」

我看著面前冷靜而漂亮的顧里,如果我是法海,就會毫不猶豫地用我的紫金缽朝她的臉上砸過去。於是我瞪大了眼睛對說:「你說得太對了!我愛你!"

"Don''t love her,shi is mine!」Neil誇張地伸出手把顧里攬向懷裡。

「You don』t own Lily,you just own Lucy。」顧里伸出一隻手撐開嬉皮笑臉粘過來的這個金髮小崽子。

「Who『s Lueil顯然很懷疑。

「She is my nanny。」顧里輕輕甩開Neil的手,結果Neil手上那塊昨天剛剛買的表,咣當一聲敲在茶几上。

我尖叫一聲捂住了胸口。然後當我意識到自己極其神似唐宛如的時候,我迅速地把手放下來閉緊了嘴。

走出咖啡館的門,顧里轉身走上圖書館巨大的台階。她要去查2007年的一本寫有外灘放棄金融中心而轉型成為頂級商業區規劃的《當月時經》。而Neil小跑兩步,去開他的跑車去了。他現在正式成為顧里的貼身司機——或者說顧里順利地再一次變成了他的貼身保姆,自從他上個星期開著跑車在學校里四處轟著油門,在各大教學樓之間穿梭了幾趟之後,學校BBS上充滿了無數個「Neil is back!」的標題。

Neil把車停在我面前,招手問我要去哪兒,他可以送我。我迅速地擺了擺手,拒絕了這個非常誘人的邀請。因為我還不想吃飯的時候在食堂里被瘋狂的女人用菜湯潑我的臉。——大二的時候我就曾經看過這樣的場景發生在食堂吃飯的兩個女人身上,並且她們爭奪的那個男人,用南湘的話來說就是「長得像一個茜色的消防栓」。南湘的國畫非常漂亮,所以,她非常嫻熟地使用著「茜色」這樣只在國華顏色名里會使用到的生僻字眼。

Neil揚長而去,留下我走在學校寬闊的水泥道上。說實話,學校有點太過奢侈,這條通往各大教學樓和圖書館的大道修的簡直可以和外灘的八車道相媲美。我孤零零地走在上面,覺得分外蕭條。

而這一場鬧劇,在隔了多年之後,再一次爆發。

它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戲劇化起來。「孿生妹妹出賣肉體為姐報仇」,「當年情敵還魂尋仇家」,我們的生活可以變成這樣的標題,出現在《知音》雜誌的封面上。

所以,了解到這一切之後,我們三個人都顯然鬆了一口氣,於是懶洋洋地坐在圖書館下面的咖啡館裡喝咖啡。對於顧里而言,林泉的存在完全不是問題,她並不害怕第三者,相反,她覺得那是一種對愛情的挑戰,並且,她清楚的知道她會贏得每一次戰爭的勝利,把鮮紅的勝利旗幟插在對方倒下的屍體上。她害怕的僅僅是鬼。僅僅是「操,老娘還以為當年她跳樓死了現在來找我」。

但是,放下心中的巨石之後,我內心卻隱隱地覺得不安。我並不能準確地說出哪裡不對,這也不是我第一次遇見有人和我競爭簡溪,相反,我遇見的太多了。和顧里一樣,我到目前為止,都是常勝將軍。但是,卻有一種隱約的直覺,讓我覺得像是光腳走在一片長滿水草的潛水湖湖泊里,不知道哪一步,就會突然沉進深水湖潭裡面去,被冷水灌進喉嚨,被水草纏住腳腕,拉向黑暗的水底。

這樣的直覺,就是所有蹩腳的愛情劇里所稱呼的「愛情第六感」。

我在長椅上大概坐了一個小時,像個坐在安靜莊園里的老婦人一樣度過這樣安靜的午間時光。陸陸續續的,周圍的學生開始躲起來,他們下課走出教學樓,前往食堂或者其他更高級一點的餐廳吃飯。

我摸出手機,約好了南湘和顧源,出於人道主義,我叫上了唐宛如。

我到達餐廳三樓的包間時(顧源死活不肯在擠滿人的餐廳底樓吃飯,他說他不想在吃飯的時候,周圍有一群人圍著他,發出巨大的喝湯的聲音來),顧源已經到了。他穿著意見HUGO BOSS的窄身棉T恤,下面是一條灰色的短褲,露出修長而又肌肉緊實的腿,他正在翻菜單。我看著他們男生濃密的腿毛覺得真是羞澀。腦海里又翻湧處之前趴在簡溪大腿上的場景,如果沒有唐宛如最後那聲驚世駭俗的尖叫的話,那真是一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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