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後能夠永恆的,只有相愛的一剎那 01

這年秋假,我終於可以再一次見到趙一玫和何惜惜。

我們約定在鹽湖城見面,然後四個人一起租一輛SUV開車一路向東,進入黃石國家公園。

這是我來美國的第六年,竟然也是我第一次正式的旅行。

飛機在夜空中緩緩降落,我太愛美國的夜景了,白日里被我們戲稱為大農村的城市在此時全都蘇醒過來,燈火通明,車如流水馬如龍,一條條流暢的線條穿梭在城市中央,光怪陸離,卻又美不勝收。

「你知道嗎,」我轉過頭對顧辛烈說,「我一直認為,只有從夜空中眺望腳底的城市,才能感覺到這個國家的力量。」

「還有行駛在一望無際的高速公路上。」顧辛烈笑著接過我的話。

因為舊金山離鹽湖城較近,趙一玫和何惜惜兩人先抵達這裡,等我和顧辛烈走出機場,一輛本田SUV正好緩緩開過來,停在我們面前,喇叭聲長鳴。副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來,趙一玫一隻胳膊懶懶地搭下來,帥氣地沖我比了一個開槍的動作。

「Shot!(發射!)」

「神經啊!」

我哈哈大笑,大步跑過去,她從車裡走下來,我使勁抱住她,一時間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

何惜惜將手搭在方向盤上,酷酷地綳著一張臉。我沖她做了個鬼臉,她終於忍不住笑了。

倒是趙一玫,努力往外掙脫我的擁抱:「姜河你放手!你壓到我的胸了!」

我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指了指我身後的顧辛烈:「嗯,顧二蠢,我室友。」

何惜惜和趙一玫同時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我滿頭粗線,一旁的顧辛烈靦腆羞澀地一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瞟了眼他,哪知他繼續羞澀靦腆地加了一句:「正在努力中。」

我感覺我被我的前任室友和現任室友聯合調戲了。

我一腳狠狠踩在他的鞋上:「裝什麼純!」

他繼續靦腆羞澀,沖我拋了個媚眼:「這不是未來娘家人嘛。」

我覺得自己有點崩潰。

鹽湖城是猶他州的首府,這是全美唯一一個不是以基督教為主的州,這裡的人大部分是摩門教徒。

我們只在鹽湖城停留了一日,便直接開車前往愛達荷州。顧辛烈在前面開車,我們三個人坐在後面聊天。出發前我專門去沃爾瑪採購了整整一車的零食,我打開飯盒,遞了一個雞腿給何惜惜:「多吃點肉,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她依然一頭短髮,花了點淡妝,整個人看起來明亮多了,穿著薑黃色中性風衣,我不由得感嘆:「惜惜,你變漂亮了。」

「是啊,」趙一玫嫌棄地打量了我一身的運動裝,「某人,倒是沒怎麼變。」

「胡扯!我已經努力從A&F(美國服飾品牌)提升到了PINK(美國服飾品牌)!」我指著自己衣服上的標誌大聲抗議。

「是哦,」趙一玫十分理解地點點頭,「你終於發現A&F這樣秀身材的運動裝不適合你,改到了PINK這種純少女的運動裝,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我惡狠狠地瞪她,她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

何惜惜開了一瓶威士忌,倒在玻璃杯中,她喝了一大口,窗外景色飛快地往後退,哥德式的建築物一棟一棟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何惜惜回過頭,像下定決心一般對我說:「姜河,我要結婚了。」

「噗——」

簡直是晴天霹靂,我被嚇得嘴裡的雞肉全噴了出去,差點沒被趙一玫揍死。

趙一玫十分憤怒:「都說了告訴她她一準會噴!」

「結婚?和誰?」

在我心中,何惜惜是絕對的異性絕緣體。我一直以為,等以後趙一玫閃婚閃離無數次後,何惜惜都應該還是單身的。

不對,電光石火間,我忽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雨夜,我在宿舍樓下看到的那一幕,匆匆一瞥的男生的側臉,她獨自在雨中站了好久。

那時候,江海就站在我身邊,答應我以後陪我一起逛超市,幫沒帶錢包的我付了Always的錢,給我講State Quarter,還送了我一枚印有加州州徽的二十五美分硬幣。

現在回想起來,往事一幕幕,已是恍若隔世。我原以為我早已忘記,原來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關於江海,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姜河?」何惜惜皺眉叫我。

我這才回過神來,知道剛剛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於是我趕忙若無其事地把大腿一拍:「哦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瑪莎拉蒂?」

車內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隔了良久,何惜惜才開口:「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過一次。」

何惜惜慘淡地笑了笑:「那都是多早的事情了,一個同學而已,那天下雨,他正好送我回去。」

唬誰呢,我在心底想,一個同學,他走了你在雨中獃獃地淋了一個小時的雨;一個同學,我一說送你,你就知道是下雨的那天。

我裝模作樣地「嗯」了一聲:「那你要和誰結婚?」

何惜惜的未婚夫叫John,是美國一家連鎖酒店的繼承人,也是斯坦福畢業的,喜歡打橄欖球和射箭。何惜惜在手機里找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張他的照片給我看,金髮碧眼,五官立體深邃,足夠勾魂。

我倒吸一口涼氣:「上等貨啊!」

何惜惜沒說話,倒是趙一玫將我腦袋一拍:「會不會說話,這哪只是上等貨啊?極品中的極品好嗎?」

說得沒錯,他是美國人,何惜惜嫁了他就能申請綠卡和美國公民身份。我們都知道,何惜惜從事的是石油能源業,要不是因為她是名校畢業,在這個行業里她根本連最廉價的職位也找不到。有了綠卡以後,她的發展空間可以大很多,怎麼也得去埃克森美孚。

再說了,人帥得跟好萊塢明星一樣,身家上億,這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我這麼一分析,一下子對何惜惜肅然起敬:「活生生的童話故事啊,言情小說都不敢這麼寫的!」

何惜惜一個雞腿塞進我嘴裡:「別貧。」

我接過雞腿,咬了一大口:「你們怎麼認識的?」

怎麼認識的?

三月的舊金山下了一場雨。她在路邊的書店裡躲雨,年輕英俊的服務員主動給她送上熱茶和可可蛋糕,她驚訝地抬起頭,他笑著沖她紳士地鞠了一躬:「For your beauty。」

那似乎是她這一生,第一次被人稱讚美麗,何況對方藍色的雙眸是如此真誠。

她一口蛋糕,一口熱茶,坐在愜意的書店裡享受著難得的寧靜。外面雨水如簾落下,路過的車輛將水濺到人行道上,可是那與她無關,書店裡的歌不知何時被他換成了一曲舒緩的小提琴。

走的時候她執意要埋單,找下的零鈔給他當小費,他不收,她就放在桌子上,一溜煙跑了。

下一周周末,她習慣性地吃完飯後散散步,不知不覺又走到那家店裡。他穿著藏綠色的店員服,大大地鬆了口氣,笑著說,你終於來了。

她這才知道,他等了她足足一周。

她向他解釋,自己平時開車上班,只有周末才會步行經過這條街。他笑著點點頭。

何惜惜沒有事情做,便隨便找了一本書來看,他依然送上熱茶和可可蛋糕。後來漸漸地,她養成了習慣,每周末都會去那家書店。

他們也開始聊天,多半都是他聽她說,她說自己來自中國,她的故鄉臨海,但是和舊金山大不相同,他們的碼頭不像漁人碼頭那樣浪漫與詩意,那裡全是打魚的船隻,工人們被曬得脫皮,年紀輕輕就已經將眉頭皺成「川」字,家裡有一大家子人等著養。

「『川』你知道嗎?」她笑著問他,用手指在木桌上寫,撇,豎,再一豎,就是一個漢字了。

他覺得驚訝,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River.」她想了想,又覺得無論用什麼語言也無法描述出這個字的真正意思,於是用手機找來一幅水墨畫,指著上面勾勒出的江川給他看,「這就是『川』。」

後來有一次,公司臨時放假,她不想太早回家,便開著車去了一趟書店,服務生已經換人了,帶著奇怪帽子的年輕人說:「我是這裡的店長,也是唯一的店員。」

她奇怪地問:「How about John(那John呢)?」

對方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女孩。

何惜惜這才知道,對方其實並非這裡的店員,只是店長前段時間失戀,待在家裡不肯出門,作為朋友的他正好沒事,過來玩玩。

「因為你的原因,他現在每周都要過來工作。我還得給他付薪水呢。」真正的店長開著玩笑抱怨說。

只是那時候何惜惜依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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