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塵一瞬 5

第二年的寒假,趙一玫沒有回國。

一月的最後一天,她親自開車去超市買菜下廚,做了一桌子佳肴。她還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烤了一個漂亮的蛋糕,費盡心思地裝裱上奶油。新買的白色桌布在餐桌上鋪開,點燃白色蠟燭,再在一旁擺上香檳和高腳杯。

姜河和何惜惜回來看到被嚇得不輕,姜河連忙拿出手機看時間,疑惑地說:「一玫,我今天不過生日啊。」

趙一玫翻了個白眼:「我過還不行啊?」

「你的生日不是四月嗎?」

「廢話少說,吃不吃?」

「吃吃吃!」

兩個人說話間,何惜惜已經在桌邊坐下,展開餐巾,往酒杯里倒上清透的酒水。

趙一玫今天穿的是一條酒紅色的長裙,室內開了暖氣,所以並不覺得冷。她脖子上系了一條已經被磨得有些褪色的紅繩,下面掛著一個玉墜。

「早就想問了,」姜河一邊用叉子去戳土豆燒牛肉,一邊問,「你之前戴的那條米奇摩托(mikimoto,此處為姜河口誤)的珍珠項鏈很漂亮啊,為什麼要換成這條繩子?」

趙一玫低下頭,摸了摸脖子上的紅繩,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說:「我偷來的。」

「偷的?」

「這是沈放的。」

部隊管理嚴格,不許佩戴任何私人物件。他也再不是當初那個站在學校大門口和教導主任抬杠的少年了。

去年夏天,她大難不死,從西藏回到北京,又匆忙踏上飛往美國的航班。她出發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從自己的房間陽台翻進他的屋裡。果不其然,在他的枕頭下發現了這條項鏈。

如非不是親眼所見,她恐怕永遠也不知道他真實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或許在某個她悠閑地喝著咖啡的陽光的午後,他正經歷著九死一生。

她在照片背後寫:朝朝歲歲,平安喜樂。可她又能以什麼去交換他的一生順境呢?

於是她將他的平安鎖戴在脖子上,奢望能承接他所有的噩運。

「你就不怕他發現以後生氣嗎?」

「有本事來美國打我啊,」趙一玫挑眉笑笑,「我求之不得。」

姜河也笑起來,用手托著下巴:「真想見一見他是個怎樣的人。」

趙一玫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何惜惜給蛋糕插上蠟燭並點燃,姜河說:「既然都點上蠟燭了,那就順便許個願吧,萬一實現了呢?」

趙一玫突然想到什麼,放聲大笑起來。姜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趙一玫止住笑,雙手合十,認認真真地說:「想和他一起看一場日出,看一場日落。」

一場生命升起,一場生命終結。

可他卻說過,他祝她趙一玫一生所求,皆不可得。

這天夜裡吃過生日蛋糕,趙一玫獨自開車去了灣區。

冬夜的海邊早已空無一人,月光冷冷地落在太平洋上,海浪一下一下拍打著沙灘。海風吹起,趙一玫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從包里拿出火柴,輕輕一划,點燃了嘴裡的煙。

深吸一口,滿腔辛辣。

她在這樣孤獨而寒冷的一刻閉上眼睛,放縱自己對他的思念。

趙清彤說過,終有一天,她會去到更遠的地方,遇見更多的人。她一定會為自己曾經的無知和狹小後悔,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總會有一個人取代他在她心上的位置。

或許吧,趙一玫想,或許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忘記過去的愛,開始新的人生,但那絕不會是她。

她試過了,不愛就是不愛,忘不了就是忘不了。

趙一玫將頭埋在攤開的手掌中,難過地落下淚來。

他不肯入夢,她不敢出夢。

「沈放,你看,這是一月的海。」

一月的海,冰冷的,壯闊的,沉默的,她深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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