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死之間 4

趙清彤和沈釗最後還是決定報警,警察順著錢里的定位系統追蹤到了綁匪的行蹤。

趙一玫因此險而又險地獲救了。

她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最豪華的VIP病房,電腦、電視、浴缸一應俱全,每天都有心理醫生定時陪在她身邊。

趙清彤推了所有事務,一天三餐都親自下廚,一頓比一頓補,導致趙一玫看到雞肉和燕窩就反胃。

在學校附近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情,從校長到科任老師統統來探病,據說保安也加強了三班。

病房的鮮花和水果從裡面鋪到外面的走廊上,常年不見的那些叔叔阿姨紛紛冒了出來,噓寒問暖,應酬得趙一玫沒病都要被折騰出病來了。

她明明對此煩得要死,卻根本沒提要出院的事,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趙一玫正安靜地望著窗外,突然聽到「砰」的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宋祁臨站在門口,手舞足蹈地說:「噹噹噹噹——你的救命恩人來看你啦!」

趙一玫猛地回頭,卻看到他獨自一人,身後空空蕩蕩的。

趙一玫面色一僵,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她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問道:「你算哪門子的救命恩人?」

「那可是我的摩托車啊。」宋二捶胸頓足,眼淚汪汪地說,「本來偷偷藏在地下的,這下讓老頭子知道了,被拆得連渣渣都不剩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趙一玫床頭的巧克力球,拆開包裝後遞給她。趙一玫沒興趣地撇撇嘴,宋二聳聳肩,將巧克力球拋進嘴裡。

趙一玫一臉嫌棄地蹙眉問:「就你一個人?」

宋二嘴裡還包著巧克力球,口齒不清地說:「不然還有誰?」

趙一玫不說話,宋祁臨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笑開來,搖搖頭道:「他說什麼都不肯來。」

也因為這件事,宋二可算是知道了趙一玫和沈放的關係,他百思不得其解:「你們倆也太裝了,之前就跟完全不認識一樣,幼稚不幼稚。」

「他裝還是我裝?把話說清楚。」

「他裝,他裝。」宋二連連說道,「我只知道沈叔再婚的事,至於你這個妹妹,他還真是半點都沒說過。」

「呵。」趙一玫冷笑。

宋祁臨離開後,趙一玫第二天就辦理了出院手續,帶著大小姐做派的一車行李,大搖大擺地回家了。

沈放穿著深藍色的套頭衫,剛一打開門,就和囂張歸來的大小姐迎面撞上。

沈放蹙眉,沒說話,準備離開。趙一玫哪裡肯放過他,擋在他的面前,他往左,她就往左,他往右,她就往右。

沈放終於不耐煩了,掀起眼皮問:「你做什麼?」

趙一玫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她只是看到他出現,就下意識地不讓他離開。片刻的沉默對峙後,趙一玫忽地笑了。

「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趙一玫問他,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聲音中的期待。

沈放面對她的反問,愣了愣,然後才仔細看清眼前的她。她原本身材高挑玲瓏,皮膚很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清晨晶瑩的朝露。可這短短十來天,她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算白皙的臉龐更顯憔悴。

無論再張揚跋扈,她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而已,遭遇到那樣可怕的事情,她也只是在強裝不在乎而已。

那個在操場分別的黃昏,他的那句「不行」一直在自己心中徘徊,他為什麼不送她回家?為什麼不親眼看到她坐上司機的車?

萬一,萬一真的有萬一呢?

是他的錯。

沈放鬆開手,聲音沙啞地說:「對不起。」

趙一玫歪頭,不解地看著他。

「那天我應該送你回家的。」

趙一玫這才反應過來,她覺得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火從心中冒出來,她說:「又不是你的錯,沈放,你就是因為這個莫須有的『對不起』才來救我的嗎?」

他說:「陷你於危險中之,是我的錯。」

趙一玫笑起來,眉眼上挑,年輕的臉龐上帶著一絲嫵媚,說:「哦?沈放哥哥,你不想我去死了?」

沈放雙眼陰沉地盯著她。

半晌,趙一玫說:「那好,我有話說。」

「沈放,」她一字一頓地說,「咱們倆走著瞧。」

趙一玫原本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綁架事件發生以後,雖然沈釗和趙清彤壓下了新聞媒體,可事情還是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的。

走到哪裡都有人向她行注目禮,包含著「有錢人家的小孩真可憐」,以及「有錢人家的小孩真幸福」等複雜的情緒。

趙一玫已經我行我素成了習慣,對此全然不在乎。

放學的時候,一幫男生堵在教室門口,你推我讓,最後派了體育委員為代表,大大咧咧地往趙一玫面前一站,說:「要不然,以後我們大家輪流送你回家吧。」

趙一玫笑了笑,脫口而出:「不用了,我哥哥會送我回去的。」

話音剛落,趙一玫自己的臉先紅了起來,被自己隨口扯謊的功力怔住。走出校門,趙一玫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私家車。她打開車門,看到後排空空如也。

是啊,趙一玫自嘲地聳聳肩,哪裡會有什麼哥哥來送她呢?

上了車,司機跟趙一玫說:「你媽媽說今晚不回去吃飯,她在『花間酒』等你。」

「哦,」趙一玫點點頭,「有說是什麼事嗎?」

司機搖搖頭。

趙一玫在心底算了算,把一家人的生日都數了數,確定自己沒漏掉什麼重要的日子。她心中懷揣著小小的疑惑,抱著座位上的卡通抱枕,不知不覺間打了個小盹。

在花間酒,趙清彤有常年獨佔的包間。趙一玫徑直走進去,推開木門,暖橘色的燈光鋪滿整個房間。包間靠窗的桌子前,趙清彤和一個男人對立而坐。

趙清彤正在用指甲刀搓指甲,聽到動靜,懶洋洋地抬頭看了趙一玫一眼,說:「坐。」

包間里開了暖氣,男人脫了大衣,只穿一件深色格子襯衫。他皮膚白皙,看不出年齡,長相偏俊美,但不是沈釗的那種儒雅,反而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男人抬起頭,神色複雜地盯著趙一玫。

血緣真是個奇怪的東西,趙一玫沉默地在趙清彤的旁邊坐下來,她和董齊已經多少年沒見了?

趙一玫離開董齊的時候才幾歲?那時候董齊也還年輕,心高志遠的,可惜羽翼未滿,家族放在他肩膀上的擔子並不是真的重,所以空閑的時間也多。每隔一兩個月,他都會向趙清彤申請一次探親。

他帶趙一玫去的都是一些上流階層喜歡的地方,雖然夢幻華麗,可其實並不討小女孩的歡心。

趙一玫至今還記得,她小時候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在迪士尼的城堡里住在一晚,推開窗,和父母一起看漫天的燦爛煙火。

再過了幾年,董齊似乎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親生女兒,趙清彤也不願意讓他們再見面。她摸不清董齊的性子,萬一他哪天心血來潮又來和她爭撫養權呢?

等趙一玫稍微長大點,她偶爾也會問趙清彤:「我爸爸呢?」

趙清彤從來不拿別的大人哄小孩的話來敷衍趙一玫,她會直接告訴她:「我們倆離婚了。」

「為什麼?」

「因為分開比在一起要開心。」

這一句話,趙一玫記了一輩子。

或許是因為趙清彤在物質上給趙一玫提供的條件太好,她從小就活得特別威風凜人,整天忙著當一個小公主,即使成長路上沒有「爸爸」,也不覺得有多難過。

也不知道趙一玫從小腦子是如何發育的,她對於自己沒有爸爸這件事,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完整的理論。

比如同學A沒有她那雙漂亮的小紅鞋,同學B沒有她好看,同學C沒有她聰明,同學D沒有她受老師歡迎……每個人都有無法擁有的東西,所以她趙一玫所無法擁有的,也就是父親這一欄。

這並不是太值得耿耿於懷的一件事。

趙一玫回過神,平視坐在自己對面的董齊。她覺得很奇怪,和親生父親久別重逢,自己此時此刻明明應該百味雜陳的,可她的心卻平靜得似明鏡。

趙一玫接過侍者遞過來的桂花茶,輕輕喝了一口,說:「我餓了,先吃飯。」

菜品一樣樣端上來,趙清彤心裡有事,沒什麼胃口。倒是趙一玫和董齊這對半路出家的父女,口味如出一轍,吃得津津有味。

等吃完飯後的冰激凌球後,趙一玫終於放下餐具,用一個自以為很優雅的姿勢擦了擦嘴,然後把餐巾放下,吞了一下口水,若無其事地說:「說吧,什麼事。」

趙清彤被她一副小大人的姿態弄得哭笑不得。

但她發現董齊好像很吃這一套,大概這就是董齊心目中自己女兒應該有的樣子,優雅,高貴,得體。

董齊滿心滿腹的柔情,心裡忐忑不安地打了許久的腹稿,想抒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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