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那些人,那些事 那些老闆們

郁知非、徐澤憲、朱駿,新上海灘三位大亨,都是因足球而名聲大噪,一躍成為這座城市的寵兒,結局分別是鋃鐺入獄、遠走他鄉、惹上官司,命運不過如此。

黃金榮、張嘯林、杜月笙。郁知非、徐澤憲、朱駿。

1890年,22歲的黃金榮當上法租界巡捕的時候,12歲的張嘯林還在慈溪山林里玩泥巴打架,3歲的杜月笙正在尿床。

整整百年之後,也就是1990年,郁知非正好生產出了30萬台洗衣機,把一個叫「三靈」的弄堂小廠辦到年產值1.3億元,榮膺「上海市勞模」;當年的養豬小兵徐澤憲,正好升為成都軍區某部宣傳幹事,文如泉涌,一晚上能幫領導寫7個發言稿。這一年,小屁孩朱駿剛剛離開上海交大機械系,窮極無聊在黃浦江邊亂晃,琢磨著是否該去美國混混。

又過了3年,朱駿果然去了美國,這是他發財的第一步,但與正在美國開會的郁知非擦肩而過,當時郁知非接到陳良宇秘書的一個電話,讓他火速回到上海接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贊助足球隊,請大家注意,這個電話是他一生的轉折點,否則日後就不會鋃鐺入獄。而此時,已轉業到中國遠洋的徐澤憲,正在大海上顛簸,短則一個月長則半年,枯燥無比時,就拉拉二胡,這一年他一直在想,結束這種生活,回到陸地上去。這個念頭由一根雜草變成參天大樹,讓徐澤憲寢食不安。兩年後他終於回到地面,並開始做著和土地密不可分的事情。

三個好賭之人的命運,由此交錯。

也許類比才能出現命運,正如黃金榮、張嘯林、杜月笙的江湖輩分,郁知非、徐澤憲、朱駿是上海足壇依次流轉的三大頭目,把衣缽和是非接力得風生水起。話說1993年,郁知非在某個弄堂里的一個小飯館跟徐根寶吃了兩碗餛飩後,就確定下來以「申花」為名贊助足球隊,一年100萬(也有人說只有80萬)。當時兩個人一邊數著餛飩的個數,一邊還為勝一場到底獎勵多少爭論了一下,次年申花驚艷甲A,徐根寶後悔不迭,「太便宜你了,早知道勝一場球就獎勵5萬元了。」

當初的弄堂小廠已是年利稅一千多萬,成為黃浦區第一大集體所有制企業。郁知非甚至還名動全國,榮獲了全國「五一」勞動獎章,但上海有錢的企業太多,根本輪不到郁知非。

其實這段「姻緣」有政治撮合的味道,早在1987年,時任黃浦區區長的陳良宇多次帶領國外嘉賓去三靈電器參觀,這層關係,讓企業家郁知非開始結緣足球,到1993年全國都在足球職業化,已升任上海市委副書記的陳良宇希望上海能夠先行一步,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郁知非。

這也顯示了郁知非非凡的政治嗅覺,早在黑龍江插隊的時候他就明白,必須聽領導的,但怎麼去明白領導想什麼,就是一場賭局。為此他還在一輪政治鬥爭中遭到調查是否有加入「牛馬羊集團」(也就是吹牛、拍馬、裝小綿羊)。他的善解人意得到回報,贊助足球隊後還特地把陳良宇的兒子陳維力請到上海申花俱樂部擔任副總,由此,領導的心事他更掌握得絲絲入扣。

就像當初「三靈」小廠決定以生產洗衣機為主業是郁知非的一次賭博,入主申花也是他的一次賭博,不過都贏了。他覺得聽領導的話很划算,決心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1995年,申花俱樂部建設甲A第一個黨支部,是「把黨支部設到連部」的具體實施,然後這一年勇奪冠軍,之後雖然沒有再得聯賽冠軍,但郁知非因為陳維力的原因熟知其父陳良宇的動作,結識了很多上海高層領導。一個小廠廠長,終於成為大上海紅人。

正如當年黃金榮,一個腿腳麻利、善解人意的22歲青年,因為和法租界關係熟絡,還接濟過落魄的蔣介石,終於打通官場任督二脈,平步青雲。在舊上海的三位大亨中,黃金榮以跟上層元老關係交好著稱,相對而言他不像張嘯林那樣打打殺殺,也沒有杜月笙那樣古靈精怪,他是最傳統的混世界的大佬,即使看到當年的門生杜月笙後來居上,心中不甘,卻也喟然接受,因為他知道世事不可逆轉。

2002年郁知非有過一段小低潮,新組建的大型國有企業文廣集團介入了,迫使申花易幟,郁知非心有不甘,但多年來作為領導乖孩子的他說得幽怨而得體:「我是國家幹部,如果領導讓我干,就是10年,也要幹下去,如果領導不讓我干,我自己想干又有什麼用?」

和黃金榮在1920年再次成為「三鑫」商會的老大一樣,命運再次垂青郁知非,很快就是上海賽車場,郁知非再次施展了商業運作的才能:他斥巨資買下F1電視轉播權卻免費提供給央視,為的是迅速普及這項運動在中國觀眾心目中的認知度;他發現兩支著名車隊身上沒有廣告,馬上把上海賽車場標誌印在上面,實現資源置換。此舉一下子贏得人心,與此同時,郁知非利用自己以前在媒體圈的資源,頻頻出現在各種新聞發布會場,由此,讓人們逐漸知道了F1與F4之間的區別,他也獲得了F1教父的稱號。

他又賭贏了,這跟他善於整合各項資源有很大關係。這時,雖然因2001年的龔建平案爆發,中國足協追罰了申花80萬,但郁知非已成功上岸,此事已與他無關。在足協的公文中寫道:

2001年3月11日,被告人襲建平在上海市賽區執行全國足球甲級隊A組聯賽上海申花足球隊與深圳科健足球隊比賽的裁判任務。賽後數天,龔建平在北京收受江蘇舜天足球俱樂部總經理潘強給予的人民幣5萬元。此款是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工作人員瞿郁明讓潘強轉交襲建平的。

只是這段公文秘而不宣,外界一直不知道。但可以看出,郁知非就任上海申花時,申花的確參與過賄賂裁判。所以龔建平之死,跟申、深一戰有著直接關係,只不過郁知非一向以溫和、馴良的外表示人,讓人很難在假賭黑新聞上聯想到他。

就在上海F1成功舉辦首屆賽事時,上海灘還有另外一個重要角色在悄悄登場,現在我們可以把目光平移到他身上,他跟郁知非儼然有雙子星座的格局。

他叫徐澤憲。徐澤憲出身軍人世家,11歲學作木匠,15歲參軍,在成都負責養豬,為了提高生豬存活率,為防止母豬壓死剛產的小豬,他每晚就跟豬睡在一起照顧它們,他還研究小豬的飼料配方,還統計豬的發情期。但憑此認為他的理想就是養豬那就錯了,他說,只是想鍛煉自己。

之前我們知道,他參加過越戰,經常光膀子端著衝鋒槍發起單兵衝鋒的人。他經常說:只要你想做,就一定做得到。而他還是一個文藝愛好者,從一個樂盲,到學會拉小提琴、二胡、京胡,從一封家信寫7天,到6個小時寫12個板報,一晚上給領導寫7個發言稿。

徐澤憲後來就去了中國遠洋,搞海運,跑運輸,等他轉業之後,坐過短暫的機關,隨後投身商海,把中遠旗下一個行將倒閉的房地產公司通過籌措資金、收購、借殼,變成了一個200億資產的大公司,後來在幾百家開發商不看好的「兩灣一宅」棚戶區,斥資66億一舉造就「中遠兩灣城」的輝煌。然後又揮師南下,讓博鰲一夜之間成為天堂小鎮。上海人徐澤憲有著難得的戰略眼光。

「以小博大,快速作戰,是我軍最大特點。」徐澤憲總愛這麼說,他還說,錢,不是問題。郁知非好賭,徐澤憲更好賭,他的賭風是快速作戰,一舉拿下。2001年他收購了上海浦東足球隊,2002年就把這支改叫上海中遠的球隊打上甲A並跟郁知非的申花進行一場火星撞地球式的PK。那是徐澤憲對傳統上海足球勢力發動的一個快攻,任由申思站在中遠的主場對看台上幾萬人吼:「徐根寶,你聽見了嗎?我們不是空心蘿蔔。」軍人出身的徐澤憲還說:「我要拿末代甲A冠軍。」一時上海灘風起雲湧,斗轉星移。徐澤憲行為方式跟郁知非截然不同,他不計前嫌,也不顧後果,經常在更衣室對隊員們說,光著膀子上,就能贏。這跟當年在軍界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且做事簡單粗暴的張嘯林,也有幾分相似,張嘯林曾一夜間把蘇州河兩岸的勢力一網打盡,徐澤憲有兩年間改變足壇格局的本領。

所以末代甲A最後一輪的殘酷是有淵源的,新貴上海中遠要奪冠,老貴族上海申花也要奪冠,後者自1995年已8年未染指冠軍了。在政府的死命令下,取代郁知非的新申花老總樓世芳孤注一擲。

先不忙說朱駿,讓我們把新上海灘三個大亨再次平行比較一下,重要的年份他們各自在幹什麼:

1993年,郁知非接到陳良宇電話,讓他搞足球,如果沒有這個電話,他就不會跟陳良宇關係如此之深,如果關係不深,他就不會走到後面那個局裡。徐澤憲正在大海上拉二胡,如果不拉二胡導致內心煩躁,就不會想回到陸地,如果不回到陸地,就不會有後來去搞土地開發,也就不會有後面那一連串的事情。朱駿這一年到了美國,接受了最前衛的思維,如果他還在上海,就是一個小癟三,就不會有搞IT的想法,就不會有魔獸,不會有上海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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