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那些人,那些事 那些主席們

如果要拍一部打假掃黑的電影,經典畫面就是這樣:一頭是襲建平鋃鐺入獄,一頭是中國隊打進世界盃。畫外音是閻世鐸慶祝打進世界盃,在人民大會堂威嚴地說:「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1964年,巴基斯坦國家隊到中國訪問比賽,中國國家隊以1比4慘敗,全國一片嘩然,很多老百姓還念不全這國家的名字。看台上的賀龍氣得吹鬍子瞪眼,手一揮,解散了國家隊。

賀龍生氣是有道理的,中國剛度過三年自然災害,百姓剛剛吃飽肚子,而且當時的運動隊就是軍隊,贏不了球就是贏不了戰鬥,老百姓不高興,就是反動派。放現在,賀龍這叫尊重民意,是好乾部,這份魄力,之後任何一任足協掌門人都沒有。當然也有人認為這跟後來伊拉克的烏代類似,沒拿鞭子抽,是因為解放軍不準打人。

賀龍從來沒當過足協主席,當時足協主席是他帶出來的兵。這個兵叫黃中,和三國那老將名字聽起來一樣。

黃中其實是個文青,在延安還排過話劇,組織過大合唱,是個人才,是個全才。但他更愛體育,特別是足球,從1955年到1979年,黃中擔任了25年足球協會主席並作出了重大貢獻。

1951年12月,他主持了新中國第一屆全國足球比賽,類似足壇武林大會,那時沒有電視和互聯網,好多人第一次看到足球長什麼樣子,就笑話怎麼跟豬尿泡長得差不多,除港口城市和廣東外,隊員水平都很山寨,但大家很愛國,每一腳都是踢向美英帝國主義。

1952年訪問波蘭期間,中國隊場場皆敗,有一場竟踢成1比7。黃中很受刺激,向黨表示一定要把足球搞上去。

1953年,匈牙利隊在英國以6比3大勝英國國家隊,是世界上最火的球隊,類似現在擁有哈維、小白的西班牙,是偶像。黃中當即建議請匈牙利隊來訪,那時候還不興商業比賽,這叫「虛心向人家學習」。

1954年,他又組織派出中國青年隊去匈牙利,那時候也不叫「留洋」,叫走出去「向老大哥學習」。

經過一年半的學習,球隊水平提高很快。1958年,中國足球隊和剛獲得奧運會冠軍的蘇聯國家隊在廣州戰成1比1。1959年,第一屆全運會上,黃中大膽地安排了中蘇匈三國對抗賽。中國隊以1比0戰勝匈牙利隊。賽後,黃中十分興奮,一一擁抱隊員。他動情地說:「如果打不好,那是我的決策失誤,給第一屆全運會抹黑!」雖然時空條件有很大的變化,不能張飛打岳飛,也有可能是友誼球,但私下想起來,相對水平也超過現在的國足,不信搞個商業賽咱們贏一盤巴西?

總之,黃中在當年的功勞是很大的。其實當時群眾沒什麼樂子,足球的火爆遠遠超過現在人們的想像,類似現在的超女快男。1964年輸給巴基斯坦後,黃中又受刺激了,火速召開了全國足球訓練工作會議,提出了「從難從嚴從實戰需要出發和大運動量訓練」,也就是後來大家批評的「三從一大」。但當時這一訓練方針是合時宜的。

黃中還推出第一個完整的聯賽競賽構架,他,才是真正的聯賽之父。其他人就別冒充了。在此之前,全國七八支球隊就是領導一拍腦門高興了,就招呼過來干他個十場八場,這叫備戰備練為人民,和當今朝鮮也差不多。

對了,許海峰奪奧運首金那一刻,電視上第一個衝上去擁抱他的那老頭,就是黃中。

後來的主席叫李鳳樓。名字取得帥,球也踢得帥,和廣東的李惠堂共稱「南北二李」。不是被護球的李毅和被活埋的李振鴻那種水準。李鳳樓的功勞是精心起草了《裁判法》,當然,李老現在還活著的話,會被氣暈。

這就是中國足球史前時代的三大掌門人:賀龍、黃中、李鳳樓,他們都不知道什麼叫假賭黑,有點默契球也是政治需要,而且那時互聯網沒發明,人心也純潔,即便假大家也不曉得。所以一路相安無事。

直到李老退了後,有一個重量級人物出場了。他叫袁偉民,因為女排三連冠,被胡耀邦提議連升四級的功勛教練,他於1986年成為中國足協主席,其實就是為了扭轉中國足球屢戰屢敗現象的。本書的前面講過,他於1987年看到全運會上「遼魯是一家,2比2平前八」的假球後,憤而辭職。這時,他還是個熱血小伙。

年維泗上來了,這人懂球,可是沒運氣。1990年亞運會,中國足球隊在北京工人體育場舉行的亞運會四分之一決賽中遇到泰國隊,中國隊以0比1敗北,泰國的小個子球星披耶蓬進球。主場、弱旅、國慶節……這樣三個因素,實在讓所有球迷無法接受,於是高豐文引咎辭職,年濰泗也引咎辭去了中國足協主席的職務。

說到這裡就得打住一下,中國足協主席不是沒有引咎辭職的先例的,比如年維泗。加上憤而辭職的袁偉民,一個是黃老的弟子,一個是民族英雄,這都敢辭,所以後來這些主席,臉皮是可以做新款足球的。

話說年維泗辭職後,也沒人敢接手(看來中國足協主席一職,好多年前就是燙手山芋了),袁偉民迫不得已又出山。當時他再次出手的原因據說是上級領導下命令,要他不準有畏難情緒。官至副部長的袁偉民這些年已熟稔官場遊戲,知道既不能當逃兵也不能當炮灰的方法是――當遠離前沿的督戰官。

所以,袁偉民就發明了世上第一款官名:專職副主席。

這款名字一時引起報社記者們的議論:有專職的,還有業餘的副主席嗎。後來被告知,「專職」是語法上的強調,表達重視。很久之後,大家才發現後面還有深意,袁偉民根本不管事,足壇鬧翻天他也不理不聞,死人了也不管,才曉得這「專職副」是為了讓他是「業餘正」。

理解袁偉民的苦衷,他管得了王俊生,管不了王福生,王福生是前衛寰島老闆,而前衛寰島的老闆是公安部。他甚至也管不了王健林,王健林的老闆是大連市政府。有的惹不起,有的是熟人,球場的「三從一大」到了官場,就變成聽從、服從、跟從和大智若愚,三從一大。

說到這裡很想總結一下,又總結不出什麼來,只好建議大家就努力理解「足協主席」是幹什麼的了。再沒了粗線條的賀老總大手一揮,稍息立正,解散。只有,一切盡在不言中,要是「言中」了,就「嚴重」了。

分析中國足球,不如分析中國足球歷代主席。

「史前時代」的賀龍、黃中、李鳳樓是把足球當成革命事業看待的,有濃重的軍事氣息,舉個例子,那會兒美帝蘇修卡我們的脖子,我們就把別人的飛機拆散了一個個零件研究,發明自己的飛機,雖山寨但火力巨猛,按承載能力只可以安一門炮的我們安上三門炮,兩機相遇時我軍飛機飛得晃晃悠悠,但一梭子打過去,黑夜都晃成白天了,弄得美國航空兵很怕飛到中國上空。防空體系方面,美國飛機時不時會被我們的高射機槍打下來,是因為我們的防空兵勤學苦練出了一種黑夜打蚊子的功夫。

足球也是這樣,當時有個叫李宙哲的朝鮮族前鋒,他過人的功夫當時是一絕,經常從中場一直盤帶到對方門口射門,這是因為他是在小樹林里練的盤帶,每天早上5點起床就綁著沙袋帶球在樹林里跟樹丫子練盤帶,樹丫子比人腿密,所以練出的那份眼力和控制力非常人所能比。再早的李惠堂、孫鐵頭都曾在海水裡練過遠射,因為海水裡阻力大可極大訓練腿力,頭槌則是把皮球浸了機油,重量增大很多,開始頂一下頭就暈了,後來習慣了,爭頂時無人敢近身……

這些不是野史,而且也有科學性,看過《一球成名》的人知道,其實皇馬的球員也經常在游泳池裡進行力量訓練,英國球隊頭槌了得,也是在沙袋群中連扛帶擠一頭一頭地練,才練出來的。

如果當時就這麼練下去,雖成不了巴西、西班牙,也可成朝鮮。足球發展的道路有很多種,究其實質只有兩條路:刻苦訓練+科學體制。史前的中國足球佔了前一條,後來為了擁有後一條,把前一條扔掉了,而科學體制卻沒建立起來,最後煮成了夾生飯。

每當看到改革開拓者的王俊生就想起「夾生飯」這個詞。作為首任的「專副」,他不能違「業正」之意,又得行「專副」之實,大家明白這層意思,舉個例,這就跟中石油、中石化領導是一樣的,又得聽發改委的,又得假裝順從市場規律,而老百姓怨聲載道,所以二者每回只得深夜零時像小偷一樣漲價。

再舉個例子,當年延邊隊跟上海隊生死戰,明明延邊隊是用身體把傳中球擋出去的,當值裁判卻判罰點球,延邊人民當然生氣,後來看錄像也證明這不是手球。延邊被黑了,但比分是不能更改的,上海方面更是得罪不起的,王俊生只能像土改中誤傷了農民的幹部一樣,站出來安撫大家,高度讚揚延邊足球有著光榮傳統,還寫了一封情深意長的道歉信,最後表示延邊隊有保持職業球隊的道德,不要鬧。

在人民看來這就很扯淡了,不道德的是裁判和足協,受欺負還不準鬧,後來被足球傷了心的延邊就不怎麼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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