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操盤時代 張海、徐明:夢碎「烏托邦」

閻世鐸滿臉微笑聽代表們念完了幾萬字的演講稿,聽到酣處,閻主席突然變臉,一拍桌子:「你們把中國足協的權威置於何處?」然後一幫人無語,散會,走人。

張海為人十分神秘,這位28歲、一臉佛相的年輕人2002年8月收購健力寶,走到人們面前時,所有人都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天外來客」。直到3個月後,一位自稱張女士的西安人,給《足球》報打來電話,聲稱自己10年前就見過張海,而且還「上過張海的課,他的眼睛和笑容我絕不會忘記」。

張海原籍河南,父母都是外語教師,他六七歲時在班禪喇嘛安排下到青海,拜在密宗夏瓊寺夏日東仁波切座下,後來進入西藏,受到紅、白、花教上師的傳承。張女士的記憶沒有錯,資料顯示,張海鞋襪在1992年9月就曾經來過西安辦過講學班,作「帶功報告」。上世紀90年代初,這曾經風靡全國。1992年5月,剛剛18歲的張海就在湖北荊門創辦了中國內地第一個藏密瑜伽健身中心,叫作「中國荊門張海藏密健身中心」。根據1993年其講課時的宣傳資料上的數字,張海到1993年春已經給數十萬人講過課,按最低標準每人40元的初級班算的話,10萬人就是400萬的收入。加上在其他地區頻繁的「跑場」,每次大約一周時間,連門票帶資料費、「開光」費、治療費和紀念品銷售所得,幾十萬沒有問題。這成了他的第一桶金。

「大臉大耳,常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聲音低沉柔和,其外交辭令和姿態使他猶如從霧中走來」,這是當時國內經濟媒體對張海的描述。張海一直對自己的發家史諱莫如深,實際上,後來他拿著這第一桶金去了香港。混跡數年,於1997年進入內地,通過收購成立了在內地股市上赫赫有名的深圳凱地投資管理有限公司,開始構建其初業界稱為「凱地系」的投資王國。直到張海被抓後,經濟界才真正搞清楚了他的背景,他個人是有些積蓄,但真正讓他不足30歲便在股市上翻雲覆雨,仍然得益於他藏傳佛教的身份。就像「紅花會」反清復明之前,總得想辦法找個放牛娃冒充一下「朱元璋第18代孫」一樣,張海的出身與一臉佛相,讓他得到了在廣東根基濃厚的「葉氏家族」的青睞,正式成為葉家在前台的御用操盤手。這使他的命運出現了飛黃騰達的改變,但也最終使他被人丟卒保帥,始亂終棄。2005年張海被抓後,他在廣州軍區戰友歌舞團唱歌的未婚妻黃鷺四處為其鳴冤:「那些事都是他們一起做的,為什麼大家都把他擺上了台?」

之後,「凱地系」在股市上頻頻出手,2000年和2001年,凱地先後染指中國高科、方正科技、中科健、銀鴿投資以及深南光、深天馬、飛亞達、中航實業、香港中聯繫統等多家上市公司。其間,張海曾任東方時代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中國高科董事長、方正科技董事等職。2002年初,張海逼近曾經紅極一時的健力寶,以一副從資本市場向實業領域降落的姿態,連施妙手,款款走到公眾面前。

當時,曾經一手締造了中國足球的一個神話——派健力寶隊留學巴西的健力寶總裁李經緯,已經在企業轉制的過程中與三水市政府徹底鬧僵。在與另一方買家新加坡第一食品集團的競爭中,張海以實際行動展示了他的「實力」與「誠意」,在未做任何收購調查的情況下,即通過委託方浙江國投划出1億國債作為首其收購款。而三水市政府也既未請財務顧問提供中介服務,亦未對買家的資信進行調查。事後的調查證明,張海在這次股權交易中,自己沒有出一分錢,以國債方式首付的1億元因被凍結,並未到達政府的賬上。在政府「追債」的壓力下,張海急迫地尋找著能夠填上這筆錢的下家。很快,他便說服了香港上市公司裕興電腦的董事長祝維沙,並由他拿出2.38億元資金為張海償付前兩期的收購款。而另一個商人葉紅漢也隨之出現,以白雲山上一處物業入股,三人以4:3:3的比例,成立健力寶集團的新主人。

健力寶就這樣被28歲的青年張海以「空手套白狼」的財技握於手中。這之後的過程近乎瘋狂,張海先是以重裝上陣的新飲料「第五季」顯示出自己專心實業的決心,並且以健力寶足球隊為推廣重心,2003年甚至贊助了健力寶龍之隊與皇馬的比賽,在當時轟動一時。而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張海在收購投資方面的支出更高達20億元,僅銀行借貸就高達10億元以上。在多元化投資的同時,張海還控制成立了大量與健力寶有業務往來的周邊公司,通過轉移支付等方式將大量投資款項在這些公司之間的轉移中「化公為私」。

像某種暗夜裡的生物,終於走到了陽光下面,卻也同時走上了一條沒有退路的獨木橋。一些聰明人逐漸開始看清楚遊戲的玩法。這應該被稱之為一種「爛尾樓模式」,比如說,你空手收購一棟爛尾樓,首先說服一筆資金買下「樓花」,並把這筆錢付給了原來的發展商。然後你又到銀行里用這棟樓得到了一筆貸款,用其中的一小部分找了支廉價的工程隊,讓他們每天在樓里敲敲打打,作勢要把爛尾樓完工,而把更大的一部分投進了股市,希望借雞生蛋。

中國經濟發展的過渡階段充滿了類似的遊戲,有時候,只能用運氣來解釋這些遊戲者的不同命運。一臉佛相的張海沒有得到屬於自己的好運氣,兩年後,健力寶開發的新產品堆滿倉庫,也沒有給公司帶來實際的利益。

分析張海的遊戲,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人們其實願意去作出一種假設,如果歷史可以重來,如果真是徐明和張海實現了自己在G7革命中的想法,那中國足球又將怎樣?也許,他們同樣會把中國足球的命運交給運氣去裁決,但可以肯定的是,張海以自己在資本市場翻雲覆雨的經驗,的確差點為中國足球找到一個可能的新玩法。他沒有想到的是,遠離意識形態的足球領域,其實比泥沙俱下的經濟領域,更加不可撼動。

2004年的健力寶已深陷債務泥潭,處於崩潰邊緣。當年8月,祝維沙與葉紅漢兩位合伙人把張海趕下台,但卻阻止不了事態的惡化,幾近停產的健力寶迅速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捅出了天大婁子的張海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事後看來,積極投身G7革命的張海,已經是在進行自己的最後一次模擬試驗。當時的張海,已經無事可做,顯赫的外衣,其實從來沒有改變過他作為一個馬前小卒的角色。

2005年3月23日晚8時,一輛黑色賓士開進廣州農林下路上的東山食府,酒店保安幾天後都記得,後面悄悄地跟著三輛警車,而餐廳經理林女士則記得走進來用餐的三個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個子高大,一臉佛相」。那頓飯三個人吃了足足三個半小時,各點了一份500元的紅燒鮑魚,又各點了一份500元的魚翅,再加上牛排、豬腳等,結賬時總共4000元。張海沒有虧待自己,平時吃飯並不鋪張的張海,在這頓豪華的告別宴上,一定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

11點30分,張海等3人走出酒店大堂,早已布控完畢的15名便衣警察非常輕鬆地將張海帶上警車,而對於這一切張海似乎早有準備。有目擊者稱:「當時現場沒有任何搏鬥,張海笑呵呵地被便衣警察帶上了警車,他被帶走前問了一句話,要證實一下抓他的人的身份才會跟著上車。」

站在經濟領域的角度上,這不過是又一個「職務侵佔」和「挪用資產」的案例,這兩項罪名將給張海帶來漫長的、15年的鐵窗生涯。但是,站在足球的角度上,這卻是一次被中斷的冒險。整整兩年時間裡,張海致力於把健力寶集團改造成「健力寶系」,而足球是他的另一項「實業」,被貫之以同樣的運作模式。當時的遼足總經理張曙光,與張海私交甚篤,兩人的女友都在廣州軍區戰士歌舞團,一個是舞蹈演員,一個是歌唱演員,在張曙光的撮合下,張海已經與遼足老闆曹國俊談妥,1500萬買下曹在遼足的股權。了解內情的人也曾透露,張海與中遠老闆徐澤憲之間也形成了默契,準備入股上海中遠。那時候的張海是否還真有本錢完成這些動作,不得而知,但是,相比於大多數或憑興趣、或藉以打廣告的足球老闆來說,張海很清楚,只有形成合力,才能牟取利益,這與資本市場上的「造系」其實原理一致。

2003年,健力寶集團注進球隊的資金共計7000萬,但僅僅賺回了2000萬,這樣的投入與產出比,在資本行家張海眼裡,簡直是無法接受的事實。中國足球低廉的造血能力,往往被投資者所忍受,因為絕大多數投資者,無論國企或民營,都以另外的方式獲得了回報,所以缺乏真正改變現狀的動力。按張海的說法,足協拿走了電視轉播權,控制了聯賽的整體贊助商,控制了每個球場最好的19塊廣告牌,並以此限制了各俱樂部大量的贊助來源,「這是一個多麼野蠻的行業管理?」

張海在健力寶的經歷,使人們並不能對他在足球方面寄予什麼期望,但是,在足協把中國足球搞得如此糟糕的前提下,人們似乎並不反感這樣一位具有改革衝動的角色存在。在G7革命中,受到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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