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操盤時代 被無形化解的G7行動

他對那句台詞記得很清楚,中國足球也是這樣,很多風光的東西真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大地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很多重大的歷史,確實是因為一些小細節而改變的。比如「11·17」,比如G7革命,它們其實可以看做是起源於孫祥的那次意外的滑鏟,或者周偉新判罰的那個點球。

讓我們把時間倒推到2004年10月14日,當時中國隊客場挑戰最重要對手科威特,如果孫祥那記滑鏟成功了,中科就會打平,那麼後面中國隊只需1比0勝香港就出線了,根本不會發生後面所有的事情,不會發生徐明夜入國安,不會發生張海霧中狂奔,不會發生中國隊兩屆世界盃不出線,也不會發生球員被活埋、健力寶隊員被當街追殺。

但孫祥那記滑鏟就是失敗了。他說,這是因為草坪上沒有洒水。平心而論,孫祥並沒有說謊。

國內的球場一般是要在賽前洒水的,這是為了皮球運行速度更均勻,鏟球時也滑行得遠一些。即使在水很珍貴的西亞國家,賽前也會在草坪上灑點水。不知為何,10月14日草坪上沒有洒水。第48分鐘,科威特前鋒右路帶球推進,這是一次並無太大威脅的突破,孫祥飛身下地,孫祥個子不大,但速度和能量很足,一般情況下他可以滑出五六米沒有問題,但是,這一天,草坪上沒有洒水……

所以就像誰在身上安裝了一個剎車,孫祥在滑行兩米多時,剎那間生生停住了。那個情形相當古怪,一時間孫祥愣住了,科威特前鋒也愣住了,不過他並未停下腳步,繼續帶球奔向底線,傳中……中路進球了。

這個因滑鏟失誤導致的0比1,必然把中國隊逼上「11·17」。之前的章節我們說過,中國隊煞費苦心算著小分,但事實上,就是孫祥那一記滑鏟後,有經驗的人都說,中國隊沒戲了。因為科威特與馬亞西亞人是一種信仰,足球間往來也很頻繁,在中國隊凈勝球、進球數均落後的情況下,要想翻盤幾無可能,道理很強悍,如果中國隊敢打香港隊5個球,科威特一定會打6個球。

事實證明這種悲觀論調十分有道理,中國隊最後的表演,其實是在為自己製造一個悲壯的葬禮而已。

所以,有先見之明的人會走到中國隊前面,比如徐明。就在孫祥那記滑鏟後,遠在科威特的足協副主席南勇、國家隊、中國記者們都得到一個消息:徐明夜入國安,並準備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公開宣布向足協挑戰。

2004年因為那個10月,成為了中國足球政治格局上最勁爆的一年,因為作為足球資本大亨的各個投資人們,已經無法容忍中國足球的假賭黑。雖然事實上從俱樂部層面上看,他們也是假賭黑的積极參与者,但是他們也苦不堪言,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控制這個越來越大的怪獸,而人們都明白,中國足球的體制才是製造這種局面的根源。

所以無論北京國安還是大連實德,都把「割除足壇毒瘤,改變足球體制」作為最響亮的口號。從技巧上,徐明和李士林認為自己抓住了一個戰術上的大好機會,因為中國足協此時正處於內外交困的階段:內,有假球、賭球和黑哨橫行;外,有中國兵敗科威特。全國球迷、媒體甚至中央高層領導都對中國足協表示極度不滿。

兩個小細節決定G7風暴,一個是孫祥的滑鏟,還有一個是:早在10月3日,北京國安在與瀋陽金德比賽中認為裁判周偉新點球判罰不公,當場退賽。

而中國足協在14日這天,處罰北京國安30萬,扣3分。北京國安於是宣布可能退出中超聯賽,而徐明就是在這個背景下走上前台的,他也宣布,支持北京國安的行動,也不排除退出中超聯賽,並書寫《告全國球迷書》,希望對中國足球進行徹底的改革。

關於徐明和北京國安的動機,直到現在仍有很多人表示懷疑,之後我們將有深入討論。現在先講一下那些天發生的故事:

1.10月5日晚19時10分,國安宣布退出中超聯賽。

2.10月5日至14日期間,北京國安先後與實德、冠城、魯能、天津、遼寧等5傢俱樂部老總取得了聯繫,尋求支持。

3.10月14日19點45分,國安董事會以「足協違反程序、處罰決定明顯失當」為由,作出了不接受足協處罰的決定。李士林給上述5傢俱樂部的老總去了電話,希望能夠參加晚上國安召開的新聞發布會。

4.10月14日22點50分,中信副董事長李士林來到俱樂部,10分鐘後,徐明驚現國安俱樂部。國安號召12家中超俱樂部緊急召開聯賽會議的倡議書出台。

5.10月14日23點30分,國安俱樂部正式召開新聞發布會。李士林表達了拒不接受足協處罰結果的態度。徐明立場鮮明地表達了實德完全支持國安的態度,之後將矛頭直指足協。

這場本來旨在抗議裁判不公的行動,漸漸成為向足協要權益,從體制上改變中國足球假賭黑的一次風暴。當然,他們的革命性一直在遭受質疑,反對者輕易就可以拿出證據:比如大連實德跟四川冠城、深圳健力寶跟遼寧中譽的關聯關係。而這,正是一種假球。

之後的章節我們會詳細講解這場風暴的合理性和荒誕性,但那一個月的風暴,已驚動國際足聯。雖然中國足協通過有關渠道告知這只不過是罷賽事件的延伸,但國際足壇紛紛把這當成是中國足壇體制變革的一個信號。它標誌性的事件是:

10月17日,「所有的革命成功應該是自上而下的」。

10月17日,徐明坐在上海灘高聳的「長峰中心」21層那間碩大無比的辦公室里,向全中國公開那一系列具有革命意義的綱領性文件,炮火直指中國足球陳腐、落後的體制——「這是一場革命」。在徐明的安排下,實德集團的相關人員花費了十幾個小時,制定出13個文件,涉及到9項實質性內容的共8萬文字:「中國足球革命方案」。

請大家記住,這正好是「11·17」一個月前,也就是說,這場革命只進行了一個月後,中國足球徹底沒戲了,但也就是這一天,中國足協卻變得十分強硬,利用中國官場遊戲規則,巧妙消解了G7的行動,這證明,中國足協在球場上不行,在官場上卻很厲害。

……

不用詳細敘述那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反正後來這場風暴莫名其妙失敗了,後來「11·17」了,再後來張海因健力寶案件被抓了,徐澤憲因生意上跟三林集團的分歧淡出了,加之中央高層有聲音傳出,擔心這場足球風暴會引發社會不安,這一點很關鍵,所以G7迅速退出舞台。

我們之所以在一本打假掃黑的書里重點提及G7風暴,正是因為G7風暴與假賭黑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他們本身就是其中一部分,可他們不是原罪,他們在自身也無法忍受的時候提出變革要求。但是,擁有強烈行政色彩的中國足協、體育總局斷然否決了這個要求,因為,這兩個官僚機構首先要保證的是自身權威和利益,為此他們不惜以鴕鳥政策來抵擋。

在張海被抓之前,有人曾私下問他:「你們這些關聯關係到底有沒有打假球,這些老闆們到底有沒有跟賭博公司聯手賭球?」張海回答:「關聯關係的默契球,肯定有,跟賭博公司聯手,想過,但仔細研究後發現,這不可行,因為老闆不可能親自去找球員,得通過總經理,總經理得找帶隊的教練或球隊主力,這個環節太多,容易走漏風聲,而且一環一環都得花錢,舉個例子,贏一場盤口最多賺1000萬,分到上述幾個環節後,老闆賺到的不過兩三百萬而已,試想我們投入上千萬做球只賺兩三百萬,這種高風險低回報的投資,是不可行的,我可以發誓,沒有跟賭博公司來往過。」

張海補充:「實際上商量好一場球去下注,根本贏不了1000萬,因為賭博公司是靠抽水頭賺錢的,盤口裡某場比賽突然下了一兩千萬不正常的賭資,莊家就會把這個水提得很高,也就是說,如果我投1000萬下去即使結果對了,最多也只能贏二三百萬,加上總經理、教練、隊員一分賬,到我手裡最多50萬,誰會為贏50萬,下注1000萬呢。」

找熟悉賭球的人調查過相關比賽,當時的水頭確實如張海所言,這證明一點:由俱樂部投資人出資進行賭博,並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其實如張海這樣安排默契球的,只是想在日後控制整個大局,而並不像尤可為、王珀那樣去贏盤,因為成本太大,而回報太小,中間環節稍有失誤就會走漏風聲。

有人向遼寧隊、大連隊、四川隊相關人等打聽過,回答差不多。這些人的說法當然不可全信,但足以釐清,在G7風暴之時,他們想要的利益究竟是什麼,光從道德上譴責他們是容易的,但是,我們更關心的是真相。

在G7風暴中有很多假球的真相:

有一天,G7的老闆們正在北京開會,各地的聯賽正在進行著。突然,與會的四川冠城名義上的老闆李丹陽接通了遠在成都的一個手下的電話,聽完報告後,李丹陽對冠城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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