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恰似故人歸 第十五章 時間盡頭

時間有了可見的盡頭,所以一切也都有了另外的意義。

紀雲禾感覺自己站在一片白雲間,四周與她多次見過的那雲間沒什麼不同,但是這一次她卻沒能再看到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寧悉語。」紀雲禾在雲間呼喚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回應。

紀雲禾在雲間等了很久,也未等到人來,她轉過身,想要離開這白雲間,卻就在她轉身的一瞬,一陣風輕輕吹過她的耳畔:「我的力量已經用完了。」

紀雲禾回頭,卻發現身後的白雲盡數消失,四周霎時間變為荒土,一片蒼涼。

「他的功法被順德拿走,接下來……只有靠你們了……」

最後一句話,似一陣風,撩動紀雲禾的髮絲,捲起一片塵土,最後消散於無形……

「抱歉……」

隨著她話音一落,四周的顏色登時退去,連紀雲禾腳下的塵土也不曾留下,黑暗襲來,她墜落到黑暗中去。

睜開眼,紀雲禾愣怔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從夢中醒來了,她揉了揉眉心坐起身來,還未說話,一杯水卻被遞到了紀雲禾面前,紀雲禾一轉頭,看見面前的人,登時呆住了……

「雪……雪三月?」

竟然……是許久未見的雪三月?

紀雲禾愣住,雪三月卻是一笑:「這才離開多久,就忘了我了?心寒。」

「你……」

「是三月姐把你們從京城帶回來的。」旁邊傳來洛錦桑的聲音,她坐到紀雲禾床邊,「嚇死我了,順德公主去冰封之海後,我這還沒從北境叫到人呢,就聽說順德把鮫人抓了。正忙著和空明商量對策呢,你們就被雪三月帶回來了……我這什麼力都還沒使上,這事情怎麼好像就結束了?」

紀雲禾看了洛錦桑一眼:「這事情怕是沒那麼容易結束。」她又問雪三月:「先前不是說你去海外仙島了嗎?怎麼回來了?」

「在海外仙島上聽說青姬被抓了,便想回來救她……」她沉默了片刻,「但還是晚了一步。」

此言一出,房間里的人都靜了下來。

洛錦桑垂頭耷腦地走到一邊,雙手放在桌上,腦門抵在自己手背上,悶不吭聲起來。

紀雲禾收斂了情緒,看著雪三月:「你還想救青姬?」

紀雲禾尚且記得,離殊血祭十方陣的時候,青姬出世,雪三月看見青姬的模樣時臉上的蒼涼與絕望。但如今,她卻是特意從海外仙島趕回來救青姬……

「青姬沒有做錯什麼,離殊血祭十方陣放出她來,她又從馭妖谷帶走我,算來,也是救了我一命,我只是報恩而已……卻未能實現。這一生,我欠了她一個恩情。」

「你這般說……」洛錦桑悶悶的聲音從桌上傳來,「那我欠她的豈不是更多了……我還花了人家好些銀子沒還呢……」

紀雲禾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嘆了聲氣。

她想要下床,卻在起身的時候忽然看見房間的角落裡竟然還沉默地站著一名男子,而那人的模樣竟然是……

「離殊?」紀雲禾震驚不已,那男子身形容貌,竟然都與血祭十方陣的貓妖離殊別無二致!紀雲禾閉上眼,揉了揉眉心,「我這應當不是在夢境……」

雪三月在紀雲禾耳邊一笑:「不是夢,是他。」

紀雲禾這才睜眼好好將角落裡的「離殊」打量了一番,卻見這「離殊」的神情十分奇怪,他的目光只直愣愣地看著前方,絲毫沒有生氣,身體看起來也十分僵硬,竟像一個沒有血肉的木頭人一般。

「他……」紀雲禾猶豫著未將自己的疑惑說出口,雪三月倒也坦然,將話頭接了過去。

「他現在其實也還算不得真正的離殊。」雪三月道,「我在海外仙島遊歷時,偶然間尋到了一種草木,名為佘尾草,只要將故人之物放在這草木之上,再祭以鮮血,假以時日,這草木長成,便會變作故人的模樣。」

紀雲禾聞言一愣:「早聞海外仙島奇花異草、異物異人甚多,未承想還有這樣的草木。」

「嗯,這人甚至能行走活動,就是說不了話,難有自己的思想……雖然他並非真正的離殊,但有他在,我便也算是有了個念想,這時日長了,讓他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倒像是離殊一直陪在我身邊一樣。這世間事真真假假,有時候分得清清楚楚,而有時候卻又想著自己要是分不清楚就好了。」

紀雲禾看著雪三月,卻忽然想到了大國師與那瘋狂的順德公主。

大國師一開始或許也是想找一個精神上的寄託吧,最後竟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只是這個假的離殊斷不會變成順德,而紀雲禾也能確定,雪三月絕對不會變成大國師那般模樣。

「真的假的,到底是不一樣的,你若看得開心,留著也行,若能分得清楚,當然最好。」

心裡念過了順德的事,紀雲禾左右看看,卻有些奇怪:「長意呢?」

她問出這三個字,房間里又一陣沉寂。

紀雲禾看著洛錦桑與雪三月的神情,渾身登時一緊,她立馬坐了起來,肅容道:「長意怎麼了?你們知道我的脾氣,有話直說,不要瞞我。」

洛錦桑嘴唇動了動,到底是吐出了一句:「鮫人不太好……大禿驢還在給他治療……」

紀雲禾當即將身上的被子一掀,急忙穿上鞋便往外間走。

紀雲禾初醒,被寧悉語借用過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長意的房間,剛闖進去,卻見空明和尚收了針。長意坐在床榻之上,臉色雖然蒼白難看,神志卻是清醒的。

但見紀雲禾闖進來,長意與空明同時看向她。

空明瞥了一眼紀雲禾,道:「這個倒是好得快。」

紀雲禾懶得搭理他的揶揄,徑直奔到長意身邊,她看著長意蒼白的臉色,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哪兒還疼嗎?」

長意倒還是以往的長意,點頭應道:「腿腳還有些難受,但過幾天應當就好了。」

紀雲禾這邊剛鬆了口氣,那邊的空明卻道:「過幾天好不好還兩說呢,你這段時間法術施用過度,鮫人,我敢與你保證,之前你若再多施一個法術,哪怕是一個御風術,你現在已經變成碎冰被撿回來了。現在還能坐著說話,你且當是走運吧。」

紀雲禾聽得十分心疼,還未來得及與長意多說兩句,外面便有人來報,林昊青來了。

紀雲禾怔了怔,與長意相視一眼。

長意點頭:「見。」

林昊青人尚未走進來,咳嗽的聲音便先傳了進來,進了門,他神情委頓,像是被大國師先前那一擊傷到了心脈,難以痊癒。

「順德殺了她的親弟弟,自己登上了皇位。」林昊青見了紀雲禾,咳嗽尚未止住,便直言道,「她已經瘋了,以禁術功法吞噬了國師府眾多弟子的靈力,朝堂儼然已成了她的一言堂……喀……不日南方怕是有無數難民向北境蜂擁而來,你們且做好準備。」

空明一驚:「不可能,此事北境如何未收到半分消息?」

「思語乃我的妖仆,她的真身在我這裡。」林昊青握了握腰間的劍,繼續道,「她與我能直接聯繫。這是方才在京師發生的事……」林昊青緩了緩情緒,忍住幾聲咳嗽,道:「你們的消息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林昊青說罷,房間霎時間陷入了一陣死寂當中。

紀雲禾皺眉:「順德公主有了青姬之力,而後又吞噬了大國師的功法,如今這天下怕是無人能與之匹敵。」

林昊青重重咳嗽兩聲:「是我的過錯,確實未曾料到事情竟然還能發展到如今這般模樣。」

「誰也未曾料到,大國師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落敗。」紀雲禾對林昊青道,「自責無用,且想想有無戰勝順德的辦法吧。煉人為妖的藥丸,是你制給她的,可還有什麼補救之法?」

「我先前在葯中施加了一道法術,若她只以國師府弟子姬成羽與另一妖怪進行煉化,絕不可能衝破法術,但青姬……」

「你說誰?」空明和尚驀地打斷了林昊青的言語。

紀雲禾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林昊青:「她……用青姬和……姬成羽……?」

林昊青看了看紀雲禾與空明,見兩人神色有異,雖對姬成羽並不了解,但也猜出了姬成羽於他們而言並非一般的國師府弟子,他終究還是點頭:「對。順德的屬下朱凌素來與姬成羽交好,將姬成羽騙了去。」

朱凌……紀雲禾尚且記得,幾年前她與長意離開馭妖谷時,便是朱凌與姬成羽去接的他們。那時兩個少年的性格截然不同,卻能看出朱凌對姬成羽的敬佩,少年的情誼到最後卻竟然演變成這奪命的一出……

紀雲禾心下感慨,而她旁邊的空明垂下的手緊握成拳。

空明微微咬緊牙關,臉上的神色從未有過地難看,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出門時,似乎撞到了外面進來的人。洛錦桑一聲驚呼:「大禿驢你去哪兒?……大禿驢?等等我呀……」聽著聲音像是洛錦桑也跟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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