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華尊者

我從不知道有一個五十年叫做「如此難熬」。

終於滿了這刑期之後,我向閻王打了個招呼便投了胎了。

我尋思著,這一生不去找陌溪,他下一次輪迴回地府之後若是再給我下個五十年的印該如何是好。索性我便依著他所想的,就在他垂垂老矣的時候去勾搭他,聽說這種年歲的男人才是最容易出軌的,事業有了家庭有了,該享受的享受過了,生命就缺少一點刺激。

我便去輕輕刺激他一刺激,勾搭什麼的自然不在話下了。

我想得美好,但萬事總是有些意外的。

在冥界合計呆了百年的時間,我身上的陰氣比我第一次來人世時輕不了多少,而且我剛出來,陰氣還很新鮮,不一會兒便如腐肉引來蒼蠅一般,我引起了一群小道士的圍攻。

這當真是一個太喜歡除魔衛道,道術過昌的年代,這群小道士的年齡加起來乘以十隻怕都比我小上幾歲。他們的表情皆凝素沉穩,看似道法高深……

我不擅長應付這樣嚴肅的孩子,便學著閻王的腔調如是威脅他們:

「兔崽子們滾開,否則我就燉了你們吃掉!」

「大膽妖孽竟敢口出狂言!」為首的一個孩子用劍比著我道,「我今日非讓你灰飛煙滅不可!」

我挑眉看著這小子,年紀輕輕殺氣卻這麼重,這品行著實沒教好。我搖頭嘆氣的將他師父埋怨了一番,正想使個詐脫身逃掉,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清喝:

「長武速退開。」那人身著白衣,絲帶翻飛翩然而來,宛若天女降臨。

我看得一陣讚歎,沒想到這俗世中竟還能養出這麼輕靈的人兒來。可我還未贊完,她手中突然祭出一條白絲帶,順風射來,將我死死裹住。

我掙扎了一會兒,發現這貨的材質好得讓人詫異。

周圍的孩子們齊齊向那女子跪下道:「師祖。」

師祖……

女子輕輕點頭,叫他們起了,上前來將我好生打量了一陣:「倒是個水靈的妖物。」

我笑:「你也是個水靈的道姑。」

她冷冷扯了扯唇角:「我雖看不出你的來歷,但是被我的縛魂絲鎖住,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了。」

我暗自與這什麼絲較了較勁兒,覺得,我沒有天大的本事,這東西也確實是個綁人的好東西,但是若要搏一搏的話,這貨還是綁不住我的。這姑娘說的話著實太沒見識了些。

「將她送迴流波山,交由仙尊處置。」她如是對小童們吩咐,「這妖物雖已被我綁住,但她的妖力我無法預估,需得小心謹慎對待。萬不可讓她尋到什麼可趁之機。我此行另有急事便不陪你們回去了。」

眾童子恭敬答了聲是。

我琢磨著,現今我才來這世間,要尋陌溪也沒什麼頭緒,不如與他們同路,少了其他道士的騷擾不說,還能順道探探陌溪的消息。

不是個虧本買賣。

嚴肅的小老頭們將我「押解」上路。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我總是無比想念上一世的陌溪。這群孩子之間,只有一個還尚有點人味。他道號叫長安,是個文文靜靜愛害羞不愛說話的孩子。

他的模樣與上一世的小陌溪有點相似。

我喜歡看他,但每每我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總是嚇得面色青白,我不明所以,左右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這孩子是怕我哪天掙脫了束縛將他抓了去采陽補陰。

我頓時汗顏,且不說我是個靈物不用做這些害羞的幹活,也不說這麼個孩子有什麼陽可以采,我即便是要采……我便是要采,也得先採了陌溪不是。

自那之後,我便克制著自己不用那麼赤果果的眼光去看他了。

在路上,我聽小道士們說,而今這天朝皇帝喜歡與道士論法講道,連帶著民間的道術也興盛不少,許多達官貴人也願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修道。而我們如今要去的這個流波山比起普通修道的道觀還要高級上許多。

它是修仙的。

小孩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驕傲,好似做了流波的弟子是幾百年修來的福分。

可我卻涼涼的想,凡人得到成仙飛升上界這事不是沒有,只是千百年來就只有那麼一兩個人成功,這概率著實小得可憐。

小道士們看著麵疙瘩那麼大點,但是腳程卻很快,不出幾日便到了流波山了。

一路上沒怎麼探到陌溪的消息,我不甚沮喪,正想趁著他們還沒入山前找個機會撕了這什麼絲逃掉,不料我手腕上的金印卻有了反應。

他就這麼微微一熱,我「咦」了一聲,尾音都還沒落,只覺一股強大的氣息自頭頂掃過,卷得我滿頭的毛飛舞得好不歡樂。

待我撥開了覆了滿臉的毛,卻見周圍的小道士們對著一個方向齊齊跪下,齊聲喊道:「仙尊!」

嚯,這貨竟是流波的老大。

我定睛一看,瞬間便樂傻了。當真是踏破那什麼鞋,得來全不費什麼啊!

這可不是陌溪么!

但是他如今看起來,不過二三十來歲的模樣,半點沒有年老衰敗的樣子。哪像一個在人世活了五十年的人。不過我轉念一想,也對,他今生做了個修仙的,修的是仙家道法,雖然談不上長生不老飛升為神,但是駐顏應當是不在話下的。

我不由在心中偷笑,陌溪啊陌溪,你想了法子躲我,卻不料上天比你安排得更巧妙,這下,我看你要如何躲我。

我嘴角剛咧出了一個笑容,三柄長劍「唰」的射到我身邊,劍上凌厲的殺氣駭得我虎軀一震,斂了笑傻傻的將陌溪望著。

這三柄劍卻不是他發的,而是尾隨他來的另外三位白眉長鬍子的仙人扔過來的。那三人皆皺眉凝神,無比嚴肅的將我盯著。

陌溪冷冷道:「何物如此重的陰氣。」

我只是將他看傻了去,他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上一世,他看施倩倩便是這樣的眼神。

不知為何,我心中竟有些怕。我從不喜歡解釋,但此刻卻不由自主的解釋:「我身上的陰氣雖重,可的確不是妖怪。我是石頭化的靈,我叫三生。」

三位白鬍子道士相互看了看,顯然是不大明白我說的話便一起看著陌溪。

陌溪眉目一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殺。」

他這話說得絕決,我傷心之餘又起了一撮怒火,不明白陌溪這一生怎麼投做了這麼一個榆木腦袋。我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麼,立在我周身的劍光猛的暴漲,纏住我的白絲帶也倏地縮緊,勒得我生疼。

我心中怒火更甚,我活了千餘年,除了有時自己抽風找虐,還沒有誰敢這麼對我的。當下便運起靈力動了真格與他較量。

他若是戰神陌溪,此刻我便只有乖乖等死的分,但現在他只是修仙的陌溪,身體里了不起有四十來年的法力,即便他道術再是高深,天賦再如何的好,與我硬碰硬也是討不了好處去的。

我們對峙了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陌溪臉色便有些泛白。我琢磨著是不是不該仗著活了千多年的歲數來欺負一個歷劫的上神,正想撤手,陌溪嘴裡猛的噴出一口黑血來。

我嚇了一大跳。忙抽回靈力。

這……這,難不成我的靈力已經強到我無法控制的地步了?

我深感詫異。

那三位白鬍子老道驚呼一聲「重華尊者!」便立即將陌溪扶住,替他診脈。周圍一圈流波弟子也呼啦啦的圍了上去。

我倒不擔心他死掉(即便他死掉,我或許也是不大擔心的。)現在這樣,他「怨憎會」的一劫怕是還沒有過。沒有歷過劫,他是不能再入輪迴的。

那邊的孩子們擔憂的圍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突然站了起來。我識得他,他便是那個殺氣很重的長武。果不其然,他立時拔劍出鞘,指著我,惡狠狠道:「妖女竟趁著我仙尊重傷在身對他下毒手!實在該誅!」

他這一吼,頓時群情激憤,小道士們紛紛拔劍出鞘,怒氣沖沖的指著我,連素來怯懦的長安也是一臉怒紅。同聲吼著要斬了我除魔衛道。

我最受不了的便是小孩子圍著我唧唧咋咋的要糖,而今這狀況雖與要糖差了許多,但在我看來卻也是差不多的。

我立即投降:「好好好!隨你們處置,我隨你們處置!」

話一出口,那群孩子們左看看右看看,沒誰敢出來拿主意。最後還是一位老道士抽空吼了一句:「將她關入靈湖千鎖塔!」

流波山中有一深潭,面積不大,下面卻深得可怕。此湖中靈氣四溢,流波弟子將其稱為靈湖,道士們花費好幾百年的時間在湖底建了一座千鎖塔,專用來關為害世人的大妖怪。

我站在湖邊看著,下面的塔在水波蕩漾中若隱若現。我摸著下巴想,這貨確實是個關妖怪的好地方,一則靈力四溢,可以抑制和凈化妖怪的妖氣。二來,這貨是在水下啊!不能呼吸,再是強大的妖怪憋個百八十年照樣得翻著白眼浮屍其中。

但是對於我等靈物卻不一樣,天地純正的靈氣正好有利於我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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