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愛麗斯的卧室,另一個角度。夜燈亮著。愛麗斯睡著。

愛麗斯,打著鼾,翻了個身,又靜了下來。開向陽台的門上的鎖被強行打開的聲音;或者是一塊玻璃被鑽子切開,然後伸進一隻手,從裡面把門鎖打開。

一個男青年推開了門,他年約十八,衣著寒酸,肩上背帶著一捆繩子和一個帆布口袋,提著一盞燈、一小袋工具以及一個小毯制手提包。他盯著睡在床上的愛麗斯好一陣子;猶豫著,傾聽她的呼吸。然後他走進來,放下提燈,脫掉鞋子。他躡手躡腳地去拿那個裝飾華麗的帝國時代風格的小鍾,把它放進口袋。然後開始搜書桌的抽屜,把一些東西放進手提包里;他從五斗櫥頂上的抽屜里摸出胸針項鏈之類的什物,放到包里。他背朝著愛麗斯。

愛麗斯睜開眼睛,盯著他看了有一會兒,這才開口。

愛麗斯

拿上那面鏡子。

男青年

真他媽的倒霉。

(並未轉身。他講話帶倫敦土腔或愛爾蘭口音。)

愛麗斯

鏡子在第二個抽屜里。

(男青年捂住耳朵。)

就在抽屜里的。應該在。

(他轉過身。)

男青年

(狂怒)什麼該死的鏡子!

愛麗斯

啊真實世界的聲音。我就知道。

男青年

(盯著她)你瘋了。對。沒錯。

愛麗斯

你們賊窩裡就是這麼給我定的性嗎?

男青年

他們告訴我你病了。應該很容易下手。

愛麗斯

你不是很老到吧。聽起來你像是個新手。

男青年

我不相信竟然出了這麼該死的事。

愛麗斯

這種感覺我幾乎每天都有。

男青年

不應該出這種事的。

愛麗斯

別這麼想當然嘛。幾乎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叫什麼名字?

男青年

我對我一哥們說,還是你來吧,我干這事沒把握,這事我一個人可能搞不定,可他說,不湯米——

愛麗斯

湯米。

男青年

你幹嗎不喊?

愛麗斯

顯然你沒嚇著我。

男青年

喊救命,快呀。這不是做夢,是真的。你是有錢人。你有很多用人。有錢人想幹嗎就能幹嗎。你幹嗎不喊呢。

愛麗斯

你並不讓我覺得害怕。

(後台傳來腳步聲、講話聲。男青年倉促地藏到法式大門的門帘後面——或躲到床下。愛麗斯躺回被子里,閉上眼睛。門被打開:護士和哈里上。哈里身著晚裝——白色領結,燕尾服。)

哈里

(低聲)我只是想來看看到底,是不是,情況——

護士

她一直坐立不安。她今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早飯就吃了點橙子醬。

哈里

我不想吵醒她。

愛麗斯

(在床上轉側,眼睛仍然緊閉)沮喪。純真。哦。那音樂。哈里。

哈里

我只是順道過來看看寶貝兒。

愛麗斯

(睜開眼睛)你在哪兒。我是說你去了哪兒。

哈里

看完戲後——

護士

走回家的路上他還這麼體貼地過來——

愛麗斯

這不是真正的世界。我今晚感覺很是強大。(大笑)心胸開闊。

哈里

我本該明天來的。

護士

晚些時候我再過來探望。

(愛麗斯嘆口氣。)

要是需要我你就打鈴。

(兩人離開。男青年從藏身處出來。)

男青年

你幹嗎要這麼做?我是說,你幹嗎不告訴他們?

愛麗斯

你都嚇得冒汗了。

男青年

不是嚇得。床底下熱得要死。老天爺,我的哥們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轉身要走,又猶豫起來。)

愛麗斯

我剛才不過要你把鏡子也捎上。

男青年

(轉身)那人是誰?

愛麗斯

我哥哥。

男青年

還以為是你老爸呢。

(愛麗斯大笑。)

你沒我想得那麼老。

愛麗斯

你從幾歲開始入室行竊的?我猜你們這一行不會有很多女人對吧?

男青年

女人!

愛麗斯

沒有女夜賊嗎?

男青年

(訕笑)女賊漢?怎麼可能。我才是個賊漢。還得有個烏鴉,也總是個漢子,負責在街上望風,注意觀察是不是有條子或是什麼人起了疑。金絲雀倒是女的來做,要是樁大買賣就由她幫著拿工具,有時候她也在街上望風,干烏鴉的活兒,可我從沒見過一個女人爬牆上屋的。那不可能。你什麼都不明白。

愛麗斯

可女人為什麼就不能爬牆上屋呢?我可以想像一個女人爬牆上屋的情形。在我的國家,在西部,女人扛著槍騎著馬錶現出你們這個老式的王國幾乎一無所知的大無畏本領。

男青年

你竟然說起一個女人爬牆上屋太滑稽了,而你一天到頭就躺在床上。你沒丈夫,對吧。

(愛麗斯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得了,你知道,精神病?聽起來你肯定腦子不正常。

愛麗斯

(像以往一樣恍惚)沮喪。純真。哦。那音樂。(毫無停頓地轉為正常語氣)你叫什麼名字?

男青年

你是說你在裝病,就這麼回事。真的?

愛麗斯

不我真的有病。我不過喜歡取笑自己。我自己連床都起不了。

(她起床。男青年看起來嚇了一跳。)

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男青年

你腦子有病。

(愛麗斯穿過房間,把一盞煤氣燈調亮。)

你要是想喊人我就得制止你。

愛麗斯

可我一點都不怕你。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這樣。

(她朝他走去。)

男青年

你別靠近我。

愛麗斯

別怕我。你幹嗎不照計畫行事?

男青年

可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愛麗斯

我猜干這事真挺提心弔膽的吧。

男青年

進來前我在外面的走廊上心臟疼得要死,它在踹我的胸口,在裡面,死命地踹,我頭暈眼花還有嘴裡面止不住想吐褲子都尿濕了,然後我一隻腳碰到了窗戶,於是我對自己說,噓,噓,噓,沉住氣湯米—湯姆,噓——,然後我就灌了一大口,我帶了一小瓶就是為了提神醒腦的,然後我就輕手輕腳用撬棒非常容易地開了門你正睡著,你正輕輕地打鼾——

愛麗斯

噢。

男青年

這有什麼,你該聽聽我媽的鼾聲。後來你就把一切都攪和了醒了過來。

愛麗斯

你說的瓶子里裝的是什麼?

男青年

(大笑)金酒啊,還能有什麼。你以為是茶呀。

愛麗斯

我能喝一點嗎?

男青年

當然了,幹嗎不,幹嗎不呢,你還想干點別的瘋事嗎?

(從夾克里袋裡掏出酒瓶,給愛麗斯。她接過,喝了一口。)

還給我吧。

愛麗斯

再等會兒。你母親叫你湯米湯姆嗎?

男青年

這你怎麼知道的?

愛麗斯

你兄弟姊妹多嗎?

(又喝了些。)

男青年

我媽統共生了十七個不過死了幾個。我們只剩下十一個。我該走了。(指著酒瓶)現在該還給我了。

愛麗斯

這麼一來你豈不白來了?

男青年

我可不是跟你聊天來了。這又不是嘴皮子買賣。嗨別把它都給喝了。

愛麗斯

你要放棄了。你幹不了了。

男青年

我沒那麼說。是你硬塞到我嘴裡的。我沒那麼說。

愛麗斯

我制止過你嗎?我干過任何制止你的事嗎?

(他猶豫起來,對她怒視。有那麼一瞬他似乎要打愛麗斯。然後他把臉轉了過去。)

你繼續干你的,年輕人。

(男青年低聲嘟囔著,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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