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月朗星稀。

徐盛短暫的沉默後,冷淡拒絕:「不用。」

因為這幾秒的遲疑,江穎心中幾乎可以肯定他對自己還有感覺,只是礙於面子,畢竟當初是她提分手的。她當時也只是耍耍小性子,誰料的徐盛真跟她分啊,她沒有下車,低聲問:「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是不是所有的久別重逢都要用這句話開場?

既然當初要走,那我現在過得好不好又與你何干?

他坐在副駕駛上,什麼都沒說。

身後的人又開口,語調輾轉,「阿盛,我其實當時只是賭氣……」

徐盛終於抬起頭,瞥了眼後視鏡,看著她千嬌百媚,矯揉造作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當初是不是瞎了眼?為什麼當初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他一千個一萬個想不通。

身旁的管家恪盡職守,完全進入自動消音狀態,彷彿這樣的畫面已見過千百回,也是,自家少爺樣貌出眾,有型有款,確實是女孩子趨之若鶩的對象。

徐盛是沒耐心在陪她耗下去了,今天能送她回來都已是仁至義盡,畢竟三更半夜,穿著這麼暴露,在街上要是遇上個什麼事兒,他心裡還是會過意不去的。

他聽著她把話說完,然後冷淡地開口:「你可以下去了。」

江穎一愣,陌生疏離的口氣,一下子就把她之前的定論推翻了。

她吸吸鼻子,「好,今天謝謝你了。」

徐盛在她下車的一瞬間,就吩咐吳叔開車,人還沒站穩,她剛想轉過身,跟他說一聲再見,車子已經沒影了,隱入夜色中。

手還僵在半空中,咬了咬牙,轉身憤憤上樓。

也是,像徐盛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呢?

車上,徐盛坐在副駕駛上低頭刷微博,吳叔看他一眼,小聲說:「阿盛,我聽說徐先生過幾天就回國了。」

漫不經心道:「嗯?他合同談完了?」

吳叔開著車,拐彎,「好像是,這幾天你得悠著點兒,別再這麼弔兒郎當的,被他逮著,有的你苦頭吃的。」

徐盛:「怎麼就逮著我開刀了?合同沒談成?」

吳叔搖頭,「具體我哪知道,聽王助說,心情不太好,你注意著點,別又三兩句話就吵起來。」

「哪能啊。」

吳叔在徐家也有十來年的時間了,徐長城常年在國外,學校里有什麼事兒,也都是吳叔去頂包,也算是從小看著徐盛長大,吳叔畢竟比他年長,徐盛也一直拿他當長輩看待。

吳叔說:「別嬉皮笑臉的,跟你說正經呢,徐先生近幾年身體不太好,都在吃藥呢,你得注意點。」

徐盛愣了下,「嗯。」

「我聽王助說,這次徐先生還帶回一人來,你別到時候又一個不對跟人嗆起來。」

徐盛罷罷手,「知道了知道了!」

阮蕁蕁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蕭南生,她立馬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里蕭南生的聲音快速又冷靜,「你先別慌,聽我說的做。」

她聲音穩定平靜:「我不慌,我不慌,我一點兒都不慌。」

心理學上說:越刻意強調什麼,說明你現在越缺少什麼?

現在,她缺少冷靜。

可她使勁兒扣著自己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亂了方寸。

蕭南生說:「現在,你送他去我的醫院,如果他不肯去,就把他打昏了拖也要拖過去,我立馬就過去。」

「好。」知道要做什麼,她的心稍微安定下。

掛了電話,她走回洗手間。

周時亦彎著腰,俯在馬桶的上方,還在吐。

她走過去,拍拍他的背,輕聲說:「我帶你去醫院?」

他罷罷手,「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去醫院看看,如果沒事我們就回來,有事就治病,我陪你。」

周時亦吐完了,走到洗手池前掬了捧水抹臉,直起身,看向鏡子里,她站在她後面,只到他的肩膀,輕笑:「好。」

阮蕁蕁鬆了口氣,去拿外套和包,又給周時亦拿了條圍巾,給他繞了好幾圈,鼻子以下的部位都蓋的嚴嚴實實,然後扶著他下樓打車。

在黑色圍巾的映襯下,顯得他特別的白。

兩人到的時候,蕭南生已經到了,送周時亦進了急診,阮蕁蕁跑上跑下去挂號付錢。

蕭南生在走廊的拐角打電話,「林醫生,是我,嗯,對對,您上次看過的……是我弟弟,實在不好意思……大過年的還打擾您,好好……我就在急診這邊。」

阮蕁蕁站在台階上,聽他打電話。

他掛了電話後,沖她招招手,她走過去。

「他有胃病你知道么?」

阮蕁蕁一愣,沒來得及反應。

蕭南生又說:「怎麼會弄得這麼嚴重?」

「他跟人拼酒。」

「他都多少年沒喝酒了,怎麼會跟人拼酒?」

阮蕁蕁剛要說話,裡頭有人在叫她。

蕭南生看她一眼,「你先進去吧,他在叫你。」

她微微俯身,點點頭。

剛一走進去,周時亦對她說,「我還想吐,你扶我去下廁所。」

她走過去架住他,往廁所走去。

大年三十的醫院人也不多,走廊寂靜黑暗,只有幾盞昏黃的燈亮著。

周時亦把她圈在懷裡,「我沒事了,你不要怕。」

從剛剛到現在,雖然面上冷靜看不出什麼,但她渾身都在抖,周時亦一碰上她就能感覺到她其實渾身都在發抖。

只有他能看出,她眼底的害怕。

她微微抬起頭。

周時亦臉色依舊慘白,只是精神恢複了些,摸了摸她的臉,「你剛剛一直不敢看我,你很怕,怕我死?」

剛剛在計程車上,望著一閃而過的街景和霓虹燈。

周時亦安靜地靠在她肩上,閉著眼,一低頭,就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渾身上下,安安靜靜,只有那一處地方是輕輕顫動,她稍稍心安了些。

可心裡那些情緒又在不斷上涌。

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站著。

他張開雙手抱住她,把她的頭埋在自己胸前,低頭,在她頰邊輕輕碰了下,「不要怕,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她身子僵硬,被他攬在懷裡,聲音悶悶地:「你有胃病?」

「嗯,不嚴重。」

阮蕁蕁伸手抱住他的腰。

昏暗的光線下,有兩道身影在無聲的相擁。

在蕭南生的要求下,周時亦住院了,還是住進了上次她住的病房。

第二天,大包徐盛小白都聞訊來探病,口氣陰陽怪調。

「拼酒啊。」

「純生啊。」

「伏特加啊。」

「多喝點啊。」

徐盛說:「所以說,女人就是紅顏禍水,為了個女人,把自己折騰進醫院了,好受啊?」

大包表示不贊同,「蕁蕁不是紅顏禍水,你用詞不當。」

徐盛看他一眼,「十一,我嚴重懷疑大包喜歡你女朋友。」

周時亦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靠在床上,聽他們鬧,但笑不語。

聽徐盛這兒說,大包頓時急紅了臉,「屁能亂放,話不可能亂說,我怎麼就喜歡蕁蕁?朋友妻不可欺,你知道么?你知道么?誰都跟你似的?——」

大包氣急了也是口無遮攔,最後一句話他基本沒過大腦就脫口而出。

病房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室內的溫度都快要和外面一致了。

所有人都沒說話,只剩空調暖氣在吹著。

小白站在窗前,雙手插兜,過了一會兒,回過身,「十一,我還有事,先走了,有事給我電話。」說完,跟剩下兩人點點頭,就直接走了出去。

平日里幾人都愛開開玩笑倒也沒什麼。

大包第一次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他匆忙說了句,「那什麼,十一,我也先回隊里了,檢查結果出來讓蕁蕁打個電話給我。」

「嗯。」

阮蕁蕁去拿化驗單了還沒回來,病房裡只剩下周時亦和徐盛兩人。

大包走後,坐在床邊的徐盛也站起來,說:「老徐好像要回來了,我先……」

周時亦終於抬眼,瞥他,「坐下。」

徐盛老老實實坐下。

「你跟小白怎麼回事?」

徐盛沉默,沒說話。

「說吧,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

最近好像忙著都跟蕁蕁在一起,有點忽略了他們,所以徐盛有心事,他也是最近才發現。

過了好久,窗外的風都快要停了。

徐盛終於開口,「反正是我對不起小白。」

周時亦:「丁雲杉?」

徐盛點點頭。

「真有那麼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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