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秦涼跟著鄒銘走到病房門口,其實跟秦南病房隔得並不遠,出來走幾步路便能看見,終歸還是緣淺,無緣對面不相逢。

剛行至門口,秦涼透著房門的小玻璃床看見他靠在床頭神情專註地在畫東西,鄒銘小聲的說:「先生熬夜畫了兩天的效果圖,再加上那天晚上吹了一夜的冷風,第二天就發高燒了。」

「你們先生很怕冷?」秦涼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兩人在車裡的對話。

鄒銘一愣,答道:「嗯,他畏寒,先生沒告訴過你吧,小時候被大公子不小心關進冷藏庫里,就落下了病根。」

冷藏庫?!

秦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鄒銘微微怔忪才意識到自己多嘴了,「進去看看吧,也許他會高興些。」

隨後鄒銘又讓人送了些白粥過來,端起瓷碗遞給她,「他很久沒吃東西了。」

病床上俊挺的男人低著頭很安靜的拿著筆在紙上描摹,額際的碎發微微垂下,藍白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俊逸的眉目盯著面前的畫板,他有些不耐煩的抬起頭,瞧見是她怔愣了片刻,眸底閃過一瞬即逝的欣喜。

然後,板著臉問道:「你怎麼來了?」

秦涼端著瓷碗走上前,舀了一勺粥又忙吹了吹遞到他嘴邊說道:「鄒銘說你很久沒吃東西了。」

季長風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此刻緊繃著更不好看,緊抿著唇沒有說話,秦涼啊了一聲,有點像在哄慰小孩子那般,他有些尷尬的別過臉去,說道:「我三天沒回家了。」

秦涼認真的聽他說著,嗯了一聲,「然後呢?」

季長風沉眸,咬牙道:「你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秦涼突然笑了,笑容明媚的教他覺得很刺眼,然後聽她緩緩說道:「那是因為我也三天沒回去了,季先生。」

「為什麼?」季長風很久才尋回自己的聲音。

秦涼攪拌著碗里的粥,狀似無謂的說道:「因為那裡不是我的家呀。」

病房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季長風黢黑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她,盯了很久很久,他才開口問道:「秦涼,你到底想要什麼?」

你到底想要什麼——

頗為無奈的語氣,生生砸在秦涼心裡,想要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好像想要的有很多,又好像什麼都不想要。

病房外,鄒銘守在門口,長廊的不遠處傳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聲,鄒銘輕聲喊道:「坤叔。」

周坤出了車禍除右腳骨折外只受了些皮外傷,今天稍微好了些護士說可以稍微活動活動。

他面無表情的問道:「先生呢?」

鄒銘笑道:「在裡面,你就不能笑一笑?真是比先生還冷血。」

坤叔淡淡掃了他一眼,沒有接話,正要推門進去,就瞧見一道嬌俏的身影坐在床頭,狐疑的掃了眼鄒銘,鄒銘苦笑著解釋道:「剛剛在醫院碰上的,我看先生不肯吃飯又不肯吃藥,死馬當活馬醫吧,別說還真有效,夫人一進去,先生臉色就變了。」

周坤盯著瞧了片刻沉默的轉身離去。

鄒銘對著他微弓的背影搖了搖頭,聖心不可測也——

鄒銘對秦涼的態度自己也說不清,當他以為秦涼把先生送給她的表送給那個男人之後,心裡也摒棄過,鄙夷過,當後來聽說是為了替舅舅還錢,又有些替她難過。

這種滋味他也嘗過,有些血緣是切割不掉的。再恨再氣,當你看著他走投無路的時候,難道真的忍心讓他走上絕路嗎?

可是慕小姐對他跟坤叔也很好——

給他十個腦袋他都想不過來這些關係,他只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秦涼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揚,想起電視劇里最經典又白搭的台詞,舀起一勺,放在他嘴邊,說道:「我要的,你又給不起。」

季長風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眸差點沉浸在裡面,「你倒說說看,看我給不給得起?」

秦涼環視了一圈,視線停留在他的效果圖上面,眸子微閃:「唔……那我就要你這效果圖吧。」

氣氛有些僵硬,季長風斂起微沉的雙眸,收起畫稿,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說,我要你的愛之類的。」

秦涼怔了怔,腦海中閃過慕夏的手錶,旋即笑了笑,「要來做什麼?」

季長風驀地怔住,微提的嘴角微微掛了下去,有且只有一顆的真心,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捧出來,卻被人這樣的不屑一顧。

「你要畫稿幹什麼?」

秦涼清澈的眸子閃過一絲微光,答道:「你畫的好看唄,我小時候就幻想過以後可以住在這種農莊里養老,然後種滿園的山楂樹,一邊吃著山楂果,一邊看著山楂花。」

「你喜歡山楂樹?」季長風嘴角微抽,女孩子不是應該喜歡薰衣草,玫瑰花之類的么——

秦涼愣了愣,「我很俗喜歡實在的東西,山楂樹除了開花還會結果,還能做藥引子,多好。」

而且,山楂樹還象徵著最純潔的愛情。

山楂樹要在海拔100到1500米的地方才能養殖,北川的海拔很低,很難種植,在香山,遼江等地區才有這種農莊。

香山,是她一直都很想去的地方,聽說那裡山清水秀,四面環山,潺潺的溪水靜靜的流淌著,澄凈的溪面波光粼粼,四周嶙峋的山石環繞,金黃的日光照拂著,寂靜空廖的山間響徹著泉水的叮咚聲。

想想都美好的地方,那是她一生的夢想。

病房陷入片刻的沉默,秦涼說了半天,季長風還是沒吃一口,粥已經有些涼了,她又拿手捂了捂,只餘一絲餘溫:「算了,已經涼了,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季長風環著雙手望著她:「你做的。」

秦涼做的飯算不上特別好吃,只能說一般般,但季長風就是喜歡那股味道,從小到家,家裡的飯菜都是保姆做的,跟飯店一樣,胡蘿蔔雕花,西蘭花配菜,做工精細是精細,但是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第一次吃秦涼做的菜,儘管沒有保姆做的好吃,但是他喜歡那種感覺。

「今天沒時間,我爸出院。」秦涼垂眸。

季長風又追問:「那明天。」

「明天要上班。」

「那後天。」

「後天有應酬。」

……

季長風深沉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她,篤定地說道:「秦涼你在生氣。」

「沒有,我能生什麼氣。」秦涼自顧自的收拾起碗筷,起身往外走,「我爸還在等我,我尋了空擋再過來看你。」

說完便開門出了去,步子極快。

門口的鄒銘盯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撓著腦袋愣神之際,身後傳來「啪」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

他忙探著腦袋往裡瞧去,餘光才剛剛瞥見一地的陶瓷碎渣子,畫板便猛的砸上他的腦袋,他倒抽一口冷氣。

先生的情況似乎更惡劣了——

不禁要第二次感嘆,聖心不可測也。

翌日,秦涼跟仲喬一起去了那天那家夜店,詢問了很久,都沒人知道那名服務生的去向。夜店老闆更是避之不及,不耐地趕著他們出門:「小姐,那名服務生早就不做了,別再來了!」

兩人站在夜店門口,仲喬說道:「從別的地方下手吧,那名服務生擺明是收了好處不肯出庭作證了。」

「難道要我真的去拿季長風的畫稿啊?」

仲喬瞥了她一眼,沒說話,秦涼繼續道:「他為了畫那玩意兒都住院了,再怎麼樣我良心都過意不去。」

仲喬眸底帶著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只是良心過意不去?」

秦涼沒再開口,眨了眨眼,有些無辜又有些惆悵,她低聲問道:「仲喬哥,你忘記慕夏了么?」

很難得,從秦涼嘴裡可以聽到仲喬哥三個字,仲喬戳了戳她的腦袋:「那麼你呢?忘記白墨了么?」

秦涼一怔,白墨,真的好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

仲喬揉亂了她的頭髮,說道:「有些人,不管你忘不忘記,在你心裡終究會有一個特殊的位置,無關愛與不愛。我以前就很傻,娶不了慕夏,便誰也不要,現在想想,這世界少了誰地球不是這麼轉?我的世界只是少了個慕夏而已,想通了心倒也舒暢些。」

秦涼突然不再開口了,沉默的低著頭,頭髮被他揉亂了,像只抓狂的小獅子,仲喬突然有些奇怪的看著她,問道:「涼涼,你弄清楚了么?誰是季長風,誰是白墨?」

春日的傍晚,殘陽的餘暉一點一點映照著大地,淡金色的光暈淺淺的繞在兩人的身畔,樹影斜斜的倒影在路面上,偌大的廣場上,噴泉忽升忽降,耳畔回蕩著小孩子稚嫩的童音與清脆的笑聲。

秦涼目光盯著前方不遠處嬉鬧的孩群,感嘆的說道:「大約還是這麼大,也跟他們一樣,總是把慕夏像老母雞護雛一樣護在自己身後。仲喬,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跟慕夏還有季長風三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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