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那記者還要說話,王居安已擋在蘇沫前面,先他一步開口:「如果今天安盛跌停,這位先生,你持有的股票還值多少錢?是繼續持倉還是儘快割肉?現在的賣出價和你的心理價位有多少差額?接下來的提案能否有助於經營業績的好轉?某些不實小道消息的傳播是否會形成更大利空,導致資本損失的進一步增加?」

那人不防,對著一連串提問吭巴了半天。

王居安加重語氣,不屑裡帶著憤怒:「這才是你們應該關注的問題,而不是在這裡張家長李家短地欺負一個女人,或者只顧著操心我王居安下半身的性?福……」他轉身握住蘇沫的手,稍許示意,「以及下半生的幸福。」

她的手微微顫抖,指尖冰涼,這一刻像是風雨中跋涉的疲憊旅客,忽然被帶入一處乾燥溫暖的住所。

他細細打量她一眼,似還想說點什麼,末了卻只低聲道:「跟著我。」

蘇沫任由人牽著手,一路出去,有人拿起相機,她雖極力保持鎮定,卻忍不住伸手擋住臉,步子更急,冷汗涔涔。

他回頭,幾乎將人攏進懷裡,伸手替她護住頭臉,阻止道:「不要拍照。」

有年輕人不聽,偷偷摸摸地擺弄手機。

王居安更怒,指著那人:「你,不要拍了!」

蘇沫聽見他的聲音從胸腔傳來,悶悶地直擊耳膜,她下意識低下腦袋,半邊臉埋近他胸膛,感覺他收攏了臂彎,緊繃的肌肉和惴惴心跳,忽生出一種不管不顧亡命天涯的決絕。

小伙不信邪。

王居安瞧他一眼,過來拿起他的手機,直接扔出窗外,會議室位於十五樓,掉下去連點聲響也沒有,對方急得跳起來理論,卻被他滿臉煞氣鎮住,一時間訥訥地語不成句。其餘人也都心有戚戚焉,紛紛遮掩住手裡的照相工具,沒想要拍照的,也不由自主伸手摸一摸口袋裡的電話。

兩人進了電梯,蘇沫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下來,想掙脫他的手,他卻不放,反要幫她擦淚,被她一把拍開。他哪裡肯依,低頭瞪過來,像是和她有仇一樣。

電梯下了一層,呼啦啦進來幾個人,蘇沫勉強擦乾眼,往他身後站了站,兩人都目不斜視,各自的手卻在底下打官司較著勁。

到了停車場,王居安直接把人拽到自己的車旁,蘇沫掙不過,哽咽道:「我有車……」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那是安盛的車。」

蘇沫不覺呆了呆,昨日還是繁花似錦,如今前途已呈末路,越想越咽不下去這口氣,先時的情形,就像做了場噩夢,夢裡那麼多人都瞧著她誇張可笑底氣不足的表演,這會兒多半正議論她鬼迷心竅不知廉恥。

一時間她眼淚更多,怎麼也止不住。

王居安又扯她上車,反被她使勁推開,一時氣道:「你傻的,他說有案底你就信了,他那是在套話你聽不出來?」

蘇沫見他臉色鐵青,更加覺得不值,忍不住小聲哭起來:「是,我就是傻,誰管你有沒有案底,你現在這樣,多的是人願意落井下石,我就應該等著你認罪,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直跟強?奸犯不清不楚,糾纏了一次又一次,」她幾乎泣不成聲,「然後由著們罵我賤,說我是……」

他忽然罵道:「閉嘴!」

蘇沫氣極,含淚瞪向他。

王居安卻瞧向一旁,胸膛起伏,過了一會,才低沉嘆息:「我是不想看你這樣難受。」

蘇沫瞧著地,眼淚滴在鞋尖上:「要是不想讓我難受,就別再見面了,以後各走各路,」她轉身離開,聽見他仍是跟在後面,又道:「你不要再過來,我,我看見你就覺得噁心。」

身後果然再無動靜。

蘇沫上了自己的車,動作麻利內心麻木地放手剎點火踩油門,忽又想起什麼,臨走前把車窗搖下一點,強自冷靜道:「如果你一定要謝我,也不是不行,在安盛的事上少些衝動,或者給人孤兒寡母留條路,說到底……我還是辜負了她。」

她打偏方向盤,車子從他身旁滑過,開出去老遠,後視鏡中,他仍站在那裡,臉上神情已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直瞧著這邊。

蘇沫極力壓抑,伸手胡亂抹淚,油門踩到底,車子迅速轉了個彎,終於再也看不見。

蘇沫回去整理行裝,一部分郵寄回家,剩下貴重些的隨人走,至於幾樣大件家俬,好的送去舅舅家,不好的就讓人拖去回收舊傢具的地方賣掉。

房間變得越來越空,她心裡也越發沒譜,身上雖有幾十萬存款,工作卻沒了著落,不知回去以後怎麼跟家裡人解釋。她一時熬不住,上網查了幾樣招聘信息,發去簡歷,不多時就收到獵頭的迴音,對方態度熱情,薪水卻大不如前。

蘇沫正抱著腦袋坐在床邊干著急,忽聽門鈴響,她心裡猛地一跳,輕輕走過去瞧貓兒眼,就見從蓉一個人站在外面。蘇沫嘆了口氣,心說既然要走,總不能這樣躲著不見人,何況還是以往有交情的。

她開門讓人進來,從蓉把手裡的一大袋東西擱地上,神色如常道:「這是我和老趙給你買的一點南瞻土特產,拿回去給老人孩子嘗嘗。」

蘇沫說:「買這些做什麼,箱子里已經塞不下了。」

從蓉在房子里逛了一圈:「都搬空了,你動作夠快的,歸心似箭了?」她笑笑地瞧了她好一會,「妹妹啊,我們可都被你鎮住了。」

蘇沫心知沒法逃避,低聲自嘲:「老夫聊發少年狂。」

「哎喲,」從蓉更加笑起來,「現在連老趙都對你讚不絕口,說你夠爺們講義氣,什麼娶妻娶賢一大堆。」

蘇沫給她倒茶,轉移話題:「你們以後怎麼打算?跳槽嗎?」

從蓉道:「趙祥慶想跟著老王出去單幹,他說自己沒有帥才只有些將才,必須找個好領導,」她喝一口水,「好在王居安也願意帶著他。」

蘇沫聽見那人的名字就不想說話。

從蓉看著她,忽然嘆息:「你這又是何苦。」

蘇沫低頭疊衣服:「不然怎麼辦,兒子沒了,公司沒了,總不能再叫他去坐牢。」

從蓉拍拍她的肩,輕輕攬住,嘆息:「我知道前因後果,所以更加心疼你,你就留下來,他一定不會虧待你。」

蘇沫搖頭:「你也說過,女人待男人太好,不會有好結果,他不要我的同情,我也不想要他的感激,如果勉強在一起,到底是感情還是感激,哪能分得清楚。」

「這不正好?」從蓉理直氣壯,「你用道德綁架他,他用金錢困住你,雙贏!你想那麼多做什麼!」

蘇沫聽得好笑,低聲道:「以前的事始終是道坎,我可以騙其他人,但是騙不了自己。」

從蓉嘆息:「傻姑娘。」

蘇沫想了想:「你看中老趙什麼了?」

「談得來吧,脾氣還比我好點,賺錢比我多一點,沒拖累,胖一點我也不嫌棄……」

「是啊,這樣多好。」

從蓉擺手道:「不好,現在是我牽著他的鼻子走,要是條件更好的,我其他方面吃點虧沒關係,有失才有得。」

蘇沫聽的又笑笑。

從蓉沒再勸,卻問:「幾時的飛機?」

「周末。」

「明天一起吃頓飯,我和老趙叫了幾個人,給你送行。」

蘇沫忙說:「還是算了,我沒臉見人。」

從蓉說:「人不多,就是幾個平時跟你走得近的,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

蘇沫敷衍:「到時候再說吧。」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從蓉去接孩子放學,臨出門瞧見架子上的小碗,不由拿起來左瞧右瞧:「挺好看的啊。」

蘇沫想了想:「你要是喜歡就拿去。」

從蓉放下碗,擺手道:「別,我家有個狗也嫌,但凡到他手裡的東西就沒個齊整的,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蘇沫等人走了,又去收拾行李,好不容易把從蓉送來的乾貨裝了箱,發現角落裡還有個空當,她猶豫了一會,拿起架子上的碗看了半天,才用報紙包好了,塞進箱子里。

這邊從蓉才走,蘇沫又接到電話,那邊鐘聲直接道:「姐,你晚上出來吧,我想請你吃飯。」

蘇沫奇道:「不是昨天才在你家吃過飯嗎?」

鐘聲笑:「你看你人還沒走,就你家我家這樣生分,姐,你出來吧,我想單獨請你吃頓飯。」

蘇沫正頭疼這檔子事,想也不想,恨不得全推掉:「別麻煩了。」

鐘聲道:「不麻煩,應該的,我要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這幾年對我的幫助呀,真的,鐘鳴都沒這樣待過我。」

蘇沫想了想,也懶得多說,敷衍:「不用謝我什麼,你自己在學習上抓緊點就行了。」

「知道了,姐,你就出來吧……」小姑娘又說了半天,她勉強同意。

傍晚,蘇沫隨意換身衣服就出了門,去了鐘聲說的飯館。

飯館臨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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