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王亞男把蘇沫叫到辦公室,仔細道出幾樣菜名,又囑咐她去什麼地方能買到上好食材,那孩子一頓要吃多少飯等。蘇沫對此還不在狀態,王亞男就說:「內容太多,你還是先記在紙上,省得等會兒忘了。」

蘇沫一筆一划在便籤條上寫字,動作顯得機械化,想了想,抬起頭,看向王亞男:「王工,我想問一下,為什麼……」話沒說完,桌上電話響,王亞男拿起來接了,和對方談笑風生。蘇沫看她那意思,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只好小聲告退,王亞男這才對她點一點頭。

街上人群車流匆匆,蘇沫想著先前的事,越想越沮喪,趕著去買了菜,搭車到藍泉灣別墅小區。

進了王亞男家的院子,就見一個打著赤膊穿著運動褲衩的年輕男人蹲在路邊的花圃前勞作,想來是園丁,另有兩名戴墨鏡的男子站在旁邊的樹蔭下喝礦泉水。望見蘇沫拎著滿兜的菜進來,那兩名男子又上下打量她一通,過來問:「蘇小姐?」

蘇沫點點頭:「是王工讓我來的。」

「是的,王董先前打過招呼。」

兩人請她進去,草地上的噴頭灑著水,路面潮濕,零星散落著一點泥土,蘇沫正往裡走,半道被人伸手攔住,「園丁」抬頭望她,只說:「踩著了。」

蘇沫低頭一瞧,腳邊橫著條蚯蚓,忙頓住。

那人拾起蚯蚓,見小蟲兒扭了幾下,他很高興:「沒踩著,沒死,」他把蚯蚓放進花圃。

戴墨鏡的男人對「園丁」道:「宋天保,一會兒飯做好了,你可要吃啊,小心你媽回來發脾氣。」

宋天保「哦」了一聲。

蘇沫心裡詫異,回頭看過去,覺得這人與常人有點兒不同,他身材高大結實已入壯年,神態卻天真無知如孩童,一時間很難估出年齡。

宋天保也看著她,問了句:「這是誰?」

蘇沫答:「我是……你媽媽的秘書。」

進了屋,蘇沫沒瞧見上次遇著的兩保姆,直接去廚房準備晚飯。早前就聽說王亞男的兒子有些問題,所以只靠家裡養著,並不在眾人跟前露面,至於是什麼問題,眾說紛紜,王亞男更不願在工作場合提及。

蘇沫一面洗菜,一面想著,別人在高堂廣廈里工作,自己卻被當下人使喚伺候病兒,來去間全憑旁人定奪,這也怨不得誰,自己學歷一般,比不上搞技術的那些同事,但是……營銷那邊的也不是個個高學歷,可她為何連一個理由也沒有,就被人摒棄不用?

莫非是王亞男聽到了什麼風聲,還是懷疑了?

蘇沫心裡有事,忐忑不安,三下兩下便將幾樣菜端上桌。

兩名保鏢並不進來,只說叫了外賣在廊上等著。宋天保卻是餓了,樂呵呵走過來吃飯,才扒了兩口又擱下筷子,往樓上去。蘇沫不解其意,忙拉住他,宋天保說:「不好吃,我想唱歌。」

蘇沫勸他:「你先把這碗飯吃了,再去玩。」

宋天保人高馬大,雖行動比常人遲緩,但力氣不小,稍稍一掙,險些把她推倒在地,說:「不好吃,我不想吃。」

這人行事無常,蘇沫有些怕,只能隨他去,又瞧著一桌子菜,看看牆上的掛鐘,擔心王亞男回來責難,就往碗里夾了幾樣菜,取了勺子,跟去樓上。

宋天保正在試麥,看見她,問:「你想唱歌?」

「我不唱,」蘇沫試探,「要不這樣,你唱兩句,歇會兒,吃一口飯,好嗎?」

宋天保搖頭:「不好,我媽不讓,她叫我好好地吃飯。」

蘇沫說:「那你下樓去,坐在桌子跟前好好地吃飯。」

宋天保仍是搖頭:「我不想吃,為什麼你還要我坐在桌子跟前好好地吃飯?」

蘇沫說:「要不我喂你吃。」

宋天保說:「喂飯不好,我媽說,那些人就想省事,其實是害了你。」

蘇沫說:「……我沒想害你,但也不能讓你餓著,你自己好好地吃吧。」

宋天保搖頭:「我不想吃,為什麼你還要我自己好好地吃?」

蘇沫:「……」

宋天保扯開嗓子唱歌,語不成調,但是很投入。蘇沫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趁他唱歌的間隙,嘴還沒合攏的功夫,趕緊給他塞了一勺子飯菜。這傢伙因為急著唱下一句,囫圇吞棗,歌沒唱幾句,飯倒吃了好幾口,他察覺上當,立刻不耐煩,胳膊一揮,把她手裡的碗掀到地上。

地毯上全是飯粒,蘇沫便又忙著去打掃,等收拾乾淨了,也沒耐性再伺候這傻子,就自個兒坐在一旁琢磨王亞男的想法。

誰知宋天保倒不幹了,拿著話筒忽然大喊:「秘書,我好餓啊。」

蘇沫被他嚇得一跳,趕緊問:「你想吃什麼呀,我再去給你做。」

「麵包。」

「我出去給你買?」

「我媽說,外面的不幹凈,不地道。」

蘇沫不會做麵包,只好勸他:「吃麵包不頂餓,我去給你做餡餅吧,裡面有肉的。」

宋天保一聽,點點頭。

蘇沫鬆了口氣,趕緊又給人做餡餅,用油煎了香噴噴的端上來,宋天保咬了兩口就不吃了,道:「我媽說,油炸的不健康。」

蘇沫忍著脾氣問:「你到底想吃什麼?」

「刀削麵。」

蘇沫嘆了口氣,又跑去給他做,用海參鮑魚湯做底料,先時的菜少鹽偏淡,這會兒就多給了些調料,嘗了嘗味道不錯,心說這回總得吃了,誰知宋天保只吃了兩口,就擱到一邊。蘇沫等了會兒,忍不住了:「你是在耍我吧?」

音樂很響,宋天保沒聽見,自顧自地坐在地上唱歌,蘇沫氣得鼻子發酸,走過去拔了插頭說:「你是裝的吧?和他們一樣都在耍人玩呢。」

宋天保看看屏幕,又看看蘇沫。

蘇沫指著那碗湯麵:「吃了吧。」

宋天保愣愣地道:「燙。」

蘇沫用手試了試,果然還有些燙,一時氣也消了些,心說何必跟一個傻子計較,又想還不是自己太沒出息,其他人她又哪敢去計較呢。她越想越難受,索性坐在旁邊一聲不吭,宋天保也不說話,兩人都席地而坐,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宋天保跑去把插頭接上,又開始唱歌,唱了兩首覺得沒勁,對蘇沫說:「這歌,你唱女的,我唱男的。」

蘇沫哪有心情:「我不想唱。」

宋天保拿起一隻話筒塞她手上:「你唱女的,我唱男的。」

蘇沫耐著性子:「我不唱歌。」

宋天保歪著腦袋瞧她:「你不高興。」

蘇沫沒理他。

宋天保說:「這歌,是不高興的,你唱。」

蘇沫無可奈何:「你先把晚飯吃了,我才唱。」

宋天保連忙點頭,端起一海碗呼呼啦啦吃了個底朝天。

蘇沫拿起話筒,唱《萍聚》,唱到男聲部分,宋天保卻是痴痴地看著屏幕,不張嘴,等蘇沫唱完一整首,他才噼里啪啦地鼓掌,說:「秘書,你唱的很好聽,比安安唱得還好。」

蘇沫沒答話,低頭看手錶,琢磨著王亞男就要回來。

宋天保說:「我再吃一碗,你再唱一遍。」

蘇沫又給他盛上一碗,他果然吃了,聽她唱完,還要吃第三碗,蘇沫怕他吃太多,兩人又開始較勁,樓下卻有人喊「天保」。

宋天保跳起來,高興道:「媽回了。」

王亞男上了樓,一臉疲倦,見著兒子時卻是笑眯眯地問:「天保,吃飯了嗎?吃飽了嗎?蘇秘書做的菜還合口味吧?」

宋天保拍拍肚子:「飽了,秘書、她明天還來吧?」

王亞男看向蘇沫,瞧上去還算滿意,說:「小蘇,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似乎想了想,才道,「這星期,你把手上的事放一放,多往這邊跑跑,主要是中飯和晚飯沒人做,我也懶得再去找人,信不過。還有,天保每天都要上課,必須有人陪他一起去,你明天一早就過來……」

蘇沫只能先應著,想問的事情卻開不了口,心裡沒底。

出了別墅小區,也沒見著計程車,走了會兒想起自己還沒吃飯,過了主幹道,路上漸漸嘈雜,旁邊有一麵攤,還在做生意,涼棚上點著暈黃的燈,蘇沫腹中空空,顧不上許多,進去點了碗麵條,只吃了幾口就難以下咽,付錢走人,想是受了那傻子的折騰,這會兒胃口全無。

又或者,她近段時日已習慣在燈火通明的酒店裡吃香喝辣,就連應酬時喝的酒也講究年份了,哪裡還受得了這種委屈。

蘇沫進了自家小區,在樓下碰見從蓉倒垃圾。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從蓉拉著她的衣服上下打量:「你這是做什麼去了?這麼高級的套裝,又是麵粉又是污漬的,你和人應酬,還得自己做飯呀?」

蘇沫心情不好,更不想讓人看了笑話,於是一聲不吭。

從蓉笑道:「照理說不能呀,那誰應該不捨得自家女人出去應酬吧,更別說是去做粗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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