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葉徐林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一張申報單, 幫丁羨批了三天假去廣東。

訂機票的時候, 葉徐林毫不猶豫選擇了最快的航班,丁羨記得周斯越說過,葉教授是個很節省的人, 跟他坐飛機一般都是怎麼便宜怎麼坐, 最好有經停的那種廉價航空。

看得出來,葉徐林很緊張周斯越, 那一晚, 他打了很多電話,最後是癱倒在沙發上,手都是抖的。

「老潘, 我這不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你嘛?過去的事暫且不提,我這有個案子, 你幫幫我成么?」

「那是個好孩子, 他一定不會犯糊塗的。」

葉徐林急得臉上全是褶,丁羨從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跟別人說話,平日里也就是一樂呵呵的慈祥老頭兒。

與此同時, 她給孫元香發了一條簡訊。

「孫姐, 我要去一趟廣東,下期的線稿還沒來得及畫。」

孫元香很快回覆,「去廣東幹嘛?」

「出了點兒事。」她沒有細說。

孫元香知趣也不再多問, 只回了一句:「需要幫忙知會一聲, 這聲姐不是白叫的。」

丁羨感激:「謝謝。」

抵達廣東是中午, 剛下飛機, 葉徐林就帶著丁羨直接去了佛山——潘永幀律師事務所。

光憑門面,丁羨似乎都不覺得是個事務所,招牌簡陋,辦公地點隱匿。

葉徐林在樓下等,跟丁羨說起了這人的來歷。

潘永幀早年跟他是死對頭,他讀法學,他讀計算機,一個文一個理,誰也看不上誰,天天變著法兒的作對。文理分科的時候,潘永幀學文,葉徐林嘲笑他笨蛋才學文科,潘永幀罵他是數學獃子。

兩人就這麼瞅著對方過了好多年,私底下也還在暗暗較勁兒總想著分出個勝負來,後來潘永幀考上政法大學,葉徐林上了清華,明裡暗裡被葉徐林壓了好些年。

好在,潘永幀還沒畢業就被十大律師團之一的達成律師事務所簽了。

葉徐林那會還在讀研。

潘永幀就嘲笑他,拿著國家補助的科學獃子。

葉徐林還在默默讀研,那會兒年紀大了,人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把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人工智慧研究中,並且在這條路上不斷尋找同伴。

潘永幀漸漸成了有名的律師,一炮打響之後離開了原先的團隊,自己單幹了,那會兒年收入已經是葉徐林的好幾倍。

兩人鬥法也鬥了這麼些年。

潘永幀是第一次在電話聽葉徐林用那種口氣跟他說話,忽然斂了神色,倒也沒再跟他開玩笑,讓他去佛山找他。

樓上下來個姑娘,把兩人領上去。

別看這外頭簡陋,裡頭的裝修都鑲金戴銀悶騷的很,助理說,「潘律師把其他案子都推了,在裡頭等了你們一上午。」

葉徐林點頭,「謝謝。」

剛要說話,裡頭有人說:「別廢話了,葉老頭兒趕緊進來。」

潘永幀跟葉教授一般年紀,卻看上去年輕的多,葉教授雖然也才五十幾,但有時候就像個小老頭兒,潘永幀卻不是,他面如冠玉,溫文爾雅,難以想像剛才那句話居然出自他的嘴。

潘永幀看見丁羨也是一怔,葉徐林介紹:「這我學生。」

潘永幀點點頭,指了指面前的兩張椅子,「先坐。」

葉徐林跟丁羨在紅棕木桌前坐下。

葉徐林說:「我那學生……」

潘永幀抬手制止,「等會。」

葉徐林和丁羨互視一眼。

「葉老頭兒,我就問你,文科重要還是理科重要?」

丁羨眼珠差點兒掉下來。

葉徐林也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潘永幀靠在老闆椅上,慢悠悠地說:「你先回答我。」

葉徐林:「理科。」

老頭兒也是倔強,這個時候還是不願意違背自己的良心。

潘永幀臉色變了,「行了,免談。」

葉徐林:「你不就是逼著我說文科重要麼?」

潘永幀一臉得意,「那你說啊。」

葉徐林:「文科重要!好了吧?!」

丁羨無語地看著兩人一言一語,這兩人的年紀加起來都有一百歲了,居然還這麼幼稚?

潘永幀勉強點點頭,「嘖嘖,看來你真心疼你那學生啊,我倒要看看什麼人物啊,能把你急成這樣?不會是私生子吧?」

葉徐林:「呸!」

潘永幀往後靠,整個人仰在老闆椅上,雙手架在胸前,說:「說說吧,怎麼回事。」

葉徐林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剛抵達非洲的半個月進展都挺順利的,所有演算法都在有條不紊中進行,而且在所有涉及的基礎上加了個一個滾筒式機器人漫遊器,驅動器也都完工了,這個項目如果研究成功,非洲那塊的研究器他們就可以拿下,這對於駐守軍方來說,都是一個大舉進。

而偏偏在回國的前一天,國內傳來消息。

赤馬科技出了一套相同演算法,並且所有的驅動和結構都優於他們,因為軍方的技術支持有限,能做到目前的程度已經是盡了他們所有的努力,葉徐林跟領導都很滿意。

消息傳過來的當天,他們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員都被扣押了。

所有人的手機跟電腦當即被翻出來檢查,在非洲的所有研究人員中,只有周斯越跟蘇柏從有通話記錄,還有人提供了周斯越跟蘇柏從在茶館見面的照片。

周斯越被關了三天禁閉後遣送回國,直接扭送至軍分區。

而這期間。

周斯越一句話都沒說,不論是來自領導的談話還是長官的審問,他都平靜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名字。」

「周斯越。」

「父母做什麼的。」

他沉默。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潘永幀聽到最後,臉色越來越難看,「泄露軍方機密?這要是真的,我看你那學生牢底都能坐穿了!」

丁羨心一揪,「我不相信他會這麼做。」

潘永幀看了她一眼,哼了聲,又看葉徐林說:「僅憑一張照片和幾個通話記錄定不了他的罪。」

葉徐林不說話。

見氣氛緊張,潘永幀話鋒一轉,「也不用擔心,根據無罪推定,他們很快會放人的。」

葉徐林苦笑搖頭,「如果真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就不會事發至今我都沒有見過他,你信不信,這件事,如果他們遲遲找不到證據,就算不是他做的,最後也會是他做的,因為他父親就是這麼被害的!」

潘永幀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父親?」

葉徐林說起周宗棠時總是面帶惋惜,眼眶泛淚,潘永幀聽到這兒,似乎有點明白那小子為什麼保持沉默了,「我跟你去一趟北京,先申請保釋看看,確實那地方關久了,人的心態容易崩潰,他要是心態崩了,神仙都救不了他。」

葉徐林:「申請過了,那邊說這件事性質惡劣,不能保釋。」

潘永幀摸著下巴沉默,半晌,說:「這就難辦了。」

葉徐林:「老潘,他真的很聰明,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

這麼多年了,葉徐林何時求過他,如今為了一個毛頭小子如此跟他低聲下氣,潘永幀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也對周斯越充滿了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行了,我讓助理訂明天的機票,你先找個地方住。」

葉徐林沒聽潘永幀的,從事務所出來直接趕回廣州醫院。

周宗棠坐在病床上喝粥,李錦薈喂一口,他乖乖張嘴,口齒不清地說著燙,像個小孩子似的咂咂嘴。

李錦薈低頭自己抿了口,明明不燙啊,低聲問:「你是不是又吃不下了?不想吃就說,別用燙找借口。」

昔日偉岸高大的身軀現在已然縮成一個矮小佝僂的背影,甚至能看見那些突起的關節。

丁羨眼眶微熱,她微微低頭。

她記憶中的周宗棠,是意氣風發的,溫文爾雅的。

葉徐林乾咳了一聲。

病床上兩人同時回過頭,李錦薈目光一亮,表情欣喜地將碗放下,「老葉。」一邊說一邊走過來,「你怎麼有空過來,斯越呢?」

葉徐林看了眼丁羨說,「忙呢,我就抽空過來看看,最近怎麼樣?」

李錦薈順著葉徐林的目光看過去,表情也是微微一愣,「你怎麼也來了?」

丁羨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去開這個頭,但她能感覺到李錦薈沒有惡意,看她的目光是平淡的,沒什麼情緒,她低聲說:「周姨,我來看看叔叔。」

李錦薈倒也沒為難她,一直以來如此,她是一個不太記仇的人,但是也會對這世界的涼薄感到寒心,也不敢再掏心掏肺,可她心裡也十分明白,這一切,又跟孩子有什麼關係呢。

李錦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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