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人隱在黑暗中, 高大的身影有些懶散地陷在沙發里,還是那件棒球外套,只不過在裡頭加了件灰色的薄線衫, 聲音透著疲倦:「等我幹什麼。」

孔莎迪握著話筒, 目光瞟了眼丁羨,又吼:「誰知道呢, 我們羨羨就是這麼痴——」

話筒被丁羨劈手奪過, 就著昏暗的燈光,狠白了孔莎迪一眼,孔莎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忙討好似的去抱丁羨的胳膊,小聲討饒:「我錯了, 姐, 你打我吧。」

丁羨拍開她的手,不理。

孔莎迪不依不饒撲過去,沒一會兒, 丁羨抵不過她這粘人勁兒, 沒一會兒兩人又抱在一起咯咯笑,就聽丁羨一聲無奈的:「看以後誰受得了你。」

宋子琪轉頭看闔眼休息的周斯越。

「不唱?」

周斯越累得不行,下意識搖搖頭。

宋子琪笑了下:「也對, 你還是別唱了, 容易掉粉。」

周斯越象徵性地踹了他一腳,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人是真累。

包廂里,忽然有人喊了句,「鄧婉婉,你的歌——」

鄧婉婉走過去接了話筒,站到周斯越邊上,開始矯揉造作地清嗓子,「這歌好久沒唱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感覺。」

孔莎迪下意識遞了個眼神給丁羨。

「有人開始表現了,你再不抓緊點兒。」

丁羨心裡那個氣,我表現啥呀表現,我唱歌這熊樣——

沒進過這種ktv,丁羨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唱歌好不好聽,小時候葉婉嫻讓她在親戚朋友們表演過幾次,具體反應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後來過年就沒讓她再表演過了,上了學,她也不是愛表現的人,音樂課都是大合唱居多,更聽不出自己的水平。

她一攤手:「酒。」

「啊?」

「喝兩口,壯壯膽。」

孔莎迪從邊上撈了幾瓶純度最低的啤酒,不放心地遞過去:「就倆口。」

倆口下肚了,丁羨抿了抿,咦,還挺好喝的——

她拎起啤酒看了看,又喝了兩口。

等孔莎迪點完歌回來,半瓶啤酒喝完了,丁羨仍在意猶未盡地添嘴唇。

「行了,別喝了,我給你點了首孤單北半球,好好唱。」

鄧婉婉唱歌確實好聽,在她唱完之後,所有人都起鬨讓她明年趕緊參加十佳歌手去,鄧婉婉羞紅著臉說了句:「獻醜了。」目光卻始終朝著周斯越的方向。

丁羨拎著酒瓶,眯眯眼,又仰頭灌了一口。

「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記得把想念存進撲滿,我望著滿天星在閃,聽牛郎對織女說要勇敢……」

一曲唱完。

眾人:……

丁羨放下話筒,酒精刺激末梢神經,她興奮地問孔莎迪:「好聽嗎?」

孔莎迪扯扯嘴角:「挺好聽的,就是可能沒在調上……」

「……」

丁羨把剩下半瓶酒全部一口氣幹了。

瘋了,世界都瘋了。

周斯越醒的時候,差不多結束,人還沒醒透,正抓著頭髮醒神的時候,懷裡被人塞進一軟綿綿的東西,下意識要推開,就聽孔莎迪兩手一揮,「艱巨又光榮的任務交給你了,拜拜。」

手還停在烏黑的發間,一臉茫然地低頭看懷裡的人,待看清之後,氣得手掌忍不住在她脖子外圈了圈,掐死算了——

煩人精。

丁羨看著他呵呵樂,嬌滴滴的眼散著水光。

他手掌虛虛在空中停了兩秒,直接一掌拍在她腦門上,泄憤似的,「笑屁。」

拖走。

長街上,行人三兩,樹木靜悄,月光在地面上鋪了一層輕盈的羊毛毯,泛著光的湖面早已結了冰,像是撒了一層碎銀,在這黑夜裡發光發亮。

少年走在前面,只穿了件單薄的灰色線衫,兩隻手抄在兜里。

少女披著他的棒球服,跟在後面踩著他的影子,左一腳,右一腳,踩得不亦樂乎。

「周斯越。」

丁羨忽然叫住他,前方的人停了步子,沒回頭:「幹嘛?」

她噔噔噔跑到他身前,仰著小臉兒去看他眼睛,那是雙比月光還明亮的眼睛,差點兒把她吸進去,她定定神,借著酒勁兒問他:「你為什麼這段時間都不理我?」

她在服軟。

那是她第一次為他的驕傲服軟。

他忽然低頭笑了,撇開眼,看向別處。

「我哪兒得罪你了?」她又追問。

「你沒得罪我,就是煩你。」周斯越隨意地說。

「哦。」

丁羨低下頭,似乎沒話要問了,失落的垂著頭。

「還有要說的嗎?」見她不再說話,周斯越微微皺了皺眉。

「沒,還沒恭喜你呢,進北京隊了——」

她強顏歡笑,想要拍拍他的肩以資鼓勵,告訴他,少年,苟富貴莫相忘啊——

卻發現這人站得跟個雕塑似的,沒什麼表情,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思。

「還有別的嗎?」鑒於周斯越身高的優勢,丁羨莫名感覺到了一陣壓迫,胸腔透不過氣,憋著一口氣,她鼓了鼓嘴,「還有,新年快樂。」

「嗯?」

「沒了。」

冬日夜晚,冷風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刮著。

丁羨猛覺鼻尖一涼,她下意識伸手摸,指尖濕潤,下雪了,她抬頭望了望,月光下,銀白的雪花正一片一片落下來。

對面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睨著她,幾片雪消融在他烏黑的發間,平添幾分安然,酒意上頭,她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大膽且瘋狂的想法。

「我大半夜從訓練營翻牆出來,就讓我聽幾句新年祝福,是不是虧了——」周斯越忽然停住,笑意融化在嘴角,因為話音未落,被一聲極其輕微的「啵」給代替了。

連樹上安眠的蟲子都驚掉下樹枝,趴在地上不知所措,正如此刻對面少年的表情。

丁羨極快地墊著腳尖,在他臉頰一側,輕輕碰了下,確切地說,其實沒碰到,隔空吻了下,很快退回原地,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舅舅說,這是貼面禮,能給人帶去好運的,比新年祝福管用。」

周斯越憋了三秒,看著她,擠出兩個刻板的謝謝。

丁羨低頭,忍俊不禁。

再抬頭時,兩人目光對上,嘴角皆是帶著一抹未名的笑意,又同時低回頭,收拾情緒。

誰不喜歡春天呀,那個綠意蔥蔥、蟬聲鳴鳴、花兒開得轟烈又充滿希望的季節。

但她今天決定喜歡這個潦草的冬天。

過完元宵就正式開學,劉江重新排了座位,孔莎迪不知道用了哪門子妖法竟然讓劉江同意她跟宋子琪坐一桌兒,而鑒於她跟周斯越的成績在穩步提升,劉江並沒有給她和周斯越換座位,還特意提醒她,跟周斯越多學學數學。

丁羨滿口應下,沖著您這份心意,我也得好好學呀。

四人小組再次聚齊,孔莎迪沖她一眨小眼兒,滿心歡喜,丁羨也打從心眼兒里為她高興,拋了個媚眼回去,結果被人當然賞了個爆栗,丁羨吃疼,氣得直瞪始作俑者,周斯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隨手從書桌里抽了一本書出來,翻開,頭也沒抬問:「想好了么?讀文科還是理科?」

聽見這話的孔莎迪順勢轉過來,說:「你幹嘛關心我們羨羨讀文科還是讀理科?」

周斯越:「我看你是剛換過來,就想回去了?」

孔莎迪切一聲,不屑一顧:「班頭都同意了,你難不成還能把我換回去?」

周斯越低下頭,重新翻書,漫不經心道:「我跟班頭說你坐我前面影響我學習,你看他換不換你回去?」

然後丁羨見到了有史以來變臉最快的表演。

孔莎迪對著嘴唇做了個拉鎖的動作,飛快地擠出一抹殷勤的訕笑:「我哪敢打擾您學習,耽誤您拿金牌,我就是燕三的罪人,以後您老說話,我保證一句話不說。」

周斯越得逞:「得了,退下吧。」

學期過了大半,丁羨才得知一件事,周斯越在冬令營的時候被處分了。

這件事還是孔莎迪告訴她的。

「處分?」

孔莎迪抿著嘴唇一臉心痛的點點頭,「你可憋住,這事兒本來是沒人知道的,周斯越誰也沒提,是那天何星文跟十班的人說的時候,被蔣沉聽見了,說周斯越在冬令營的時候被處分了,集訓成績似乎受了影響。楊為濤都為這事兒氣了周斯越好久。」

「因為什麼?」

孔莎迪低下頭:「……那天我過生日……結果回去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王八犢子舉報給老師,給抓了個正著,要不是楊為濤給他求情,那老師當場就要他回家了,集訓都沒辦法參加。對不起,你別打我。」

結果兩人正八卦,被當事人聽了個正著,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抱著球過來,一掌按在丁羨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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