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葉婉嫻問完, 約莫覺得這麼直接問一個男生, 倒有點難為情地說:「阿姨心裡藏不住話,羨羨這孩子藏藏掖掖的事情太多,我也是沒辦法。」

「明白。」周斯越表示理解。

「你們學校今天補課了嗎?」

周斯越看了她一眼, 若有所思半晌, 反應也很快,一隻手還抄在兜里, 另一隻手用指尖輕輕蹭了蹭鼻尖, 說:「補了,補了數學,我倆一起補的。」

葉婉嫻長哦了聲, 「那你對羨羨的事兒應該也不太了解了哦。」

「不太了解。」

葉婉嫻嘆口氣:「好,那阿姨就不打擾你了, 趕緊回家吧, 謝謝你送羨羨回來啊。」

周斯越從始至終保持禮貌,在平輩間他喜歡開玩笑,跟人插科打諢, 對長輩無論對方有多麼令人難以理解, 都保持他應有的尊重,跟葉婉嫻道別:「您客氣。」

葉婉嫻站在樹下目送周斯越離去,少年背影一搖一晃, 消失在巷子盡頭, 這才嘆了口氣, 進屋去。

丁俊聰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里的《貓和老鼠》, 間或捧腹哈哈大笑,她掃一眼丁羨緊閉的房門,終究是沒再說什麼,走過去關了電視,對丁俊聰厲聲道:「寫作業去。」

丁俊聰不依,在沙發上打滾,大聲嚷嚷,「馬上就看完啦……」

葉婉嫻難得沒縱容他,拔了電視機插頭,指著房門,「去不去?」

見她真要發火,丁俊聰也識趣得很,滿臉幽怨站起來去穿鞋。

葉婉嫻在身後又傳來,「順便去你姐房間看看她睡了沒,沒睡問她要不要吃東西」

丁俊聰跑去把丁羨房門敲得砰砰作響,擾民的很,被葉婉嫻一把拎開,「算了,我自己來,你回房去。」

葉婉嫻擰了兩下房門沒擰開,知道被她反鎖了,自己這個女兒向來是頭倔驢,這點她很清楚,因為丁羨向來聽話,葉婉嫻在她身上投放的精力很少,也一直覺得這女兒不需要自己操心,今天這一下,著實有點把她嚇到,剛在門口,跟周斯越確認了今天學校在補課,現在回過神來,她也清楚自己今天的反應有點過激。

也意識到,青春期的孩子需要疏導。

「你把門打開。」

丁羨反趴在床上,腦袋埋進枕頭裡,頭也沒抬,喊:「我睡了!」

「你先打開,我跟你說兩句。」

葉婉嫻這人也是韌性十足,丁羨知道她不開她是不會離開的,今晚估計就得耗在她門口。

門一打開。

丁羨低著頭,「您說。」

「今天頭髮剪了多少錢?」

「五塊。」

「我給你的錢是用來吃飯和買書的,不是讓你拿去剪頭髮做些亂七八糟的,還有下次想剪頭髮,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從你伙食費里扣。」

丁羨忽然明白,自己對這個家還有眷戀的原因,是來自葉婉嫻偶爾的溫柔,比如現在。

兩人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爭吵,早些丁羨不懂事的時候,經常會跟弟弟爭寵而惹怒葉婉嫻,兩人吵過一架後,葉婉嫻也都會比以前改善一點。

「最近黑板能看清嗎?」

丁羨搖搖頭。

「今晚把作業做了,明天帶你去配眼鏡,順便給你買件衣服,這麼久了,穿來穿去就這麼幾件,也不怕別人笑話。」

每回吵完架,好像都比以前更親近一點。

丁羨想說不用了,衣服夠穿就行了,葉婉嫻也不再搭理她,自顧自進房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反抗就這麼偃旗息鼓了——

周一,照常上課,期中成績放榜。

丁羨考了班級十五名,全校四十五;周斯越班級第五,全校第十。

相比較入學,兩人的成績都得到了穩步提升,特別是周斯越提升的很明顯,這讓劉江很是寬慰,在早自習的成績分析上還特別點名表揚了他。

「周斯越這幾次考試都發揮得很不錯,人家一邊忙數學競賽,還能一邊複習,你們多跟他學習。」劉江話鋒一轉,掃了眼第一排的何星文,剩餘的話沒再說下去。

「表揚我,又不是表揚你,你在那邊得瑟個什麼勁兒?」

周斯越瞧了眼偷著樂的丁羨,搖搖頭繼續寫他的卷子。

丁羨小腦袋一歪,樂了:「咱倆現在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表揚你,我與有榮焉呀。」

周斯越從卷子中抬頭,瞥她一眼,哧笑著重新低頭,筆在卷子上勾畫,漫不經心道:「倒八輩子大霉了,跟你捆一起。」

丁羨沒理他,而是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哎,何狀元都才考第六這回,你心裡是不是高興壞了?」

周斯越眼皮也沒掀:「你考第六我更高興。」

男生心思沒女生細,像周斯越這種人更是懶得計較,他向來沒把誰當過對手。

丁羨捋舌頭,「我這種外區上來的,我就不指望進前十了,保持在重點班前二十,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周斯越:「出息。」

自那之後,七八回冷空氣造訪之後,北京的天徹底冷了,走在街上寒風刺骨地讓人直打顫兒。月底的時候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三中的學生也減少了外出活動,全窩在教室做題,周斯越的競賽已經進入了二試,其餘的同學又要緊接著準備期末考試,班級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丁羨也能感覺到周斯越的緊張,桌上的課外書全都不見了,擺得全是奧數的試題和模擬卷。

現在忙起來,兩人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別說聊天,周斯越有時候刷題刷入迷了,水也忘了灌,想喝的時候,一抬手,空了,又懊惱地抓抓頭髮。

小姑娘心思細,這些都被丁羨看在眼裡,下課的時候順手幫他把水添滿放回去,周斯越也渾然不覺,等喝到嘴裡才驚覺這杯里哪來的水。

想了幾秒,猛然轉頭看著丁羨半晌,那小孩正低頭趴在桌上抓耳撓腮地解一道簡單代數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好久沒管她了,他給人把卷子抽過來,擺在中間,低聲跟她說解法。

「我自己能解。」丁羨想抽回來,被他用厚實而修長的手臂牢牢壓住,周斯越自顧低頭寫,沒搭理她,一邊寫一邊說:「最近沒時間管你,你不懂就自己問,別不好意思,反正除了我,沒人知道你蠢。」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丁羨一邊對他恨得牙痒痒,一邊又喜歡他無法自拔。

不過丁羨也不敢再問他,他時間緊張,又怎麼好再讓他為自己的事情分心,那天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在門口遇上了正巧來問問題的劉小鋒,本來兩人除了那次運動會也沒什麼交集。

剛巧那問題丁羨也不懂,就趁勢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回來的路上兩人還討論上了,發現水平差不多,挺投緣,加上劉小鋒為人憨厚,也不愛懟人,教題目又耐心。

於是,兩人莫名成了戰友。

直到,周斯越在丁羨的桌上發現了劉小鋒的作業本。

驀然又想起那天丁羨媽媽的話。

莫名的,心裡有點燥。

這天中午,丁羨跟劉小鋒從辦公室問完問題回來,剛坐下,周斯越把筆一摔,站起來走了。

丁羨莫名看了眼少年略有些負氣的背影。

周斯越跟蔣沉在室內球場打了一午休的籃球,從小到大,第一次,蔣沉見他把球摔了。

兄弟幾個一塊長大,周斯越算是這幫兄弟里早熟的,為人處世,待人接物上都格外寬容,也沒見他為什麼事兒動過氣,這一下,就把蔣沉給瞧傻了,有點不知所措的拍著球,問:「怎麼了,你這是?二試不順?」

周斯越沒說話,一把奪過蔣沉手裡的球滿場運,又悶不吭聲地做了個漂亮連貫的三步上籃,全程一句話沒有,蔣沉這才意識到,似乎問題有點嚴重了。

「怎麼回事啊你?」

周斯越把球丟了,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喘氣兒,胸腔隨著他的呼吸而劇烈浮動,額上頸上冒著汨汨的汗珠,還在往下淌,浸濕了少年清瘦的脊背。

他抓了把胸前的T恤,蹭了下臉頰,毫不在意,搖頭:「沒事。」

蔣沉哼笑:「咱倆從小一塊穿開襠褲長大,你高不高興我能看不出來?」

蔣沉跟他父親一樣,善於打點人際關係,跟誰都能稱兄道弟,更善於觀察細微表情,處事靈光的很,也是個相當會來事兒的主。

「心情不爽?誰惹你了?」

周斯越最後投了個球,球滾進籃筐里,轉身離開。

「走了。」

蔣沉拍著球,在後方搖頭。

午休後,教室里鬧鬧哄哄,丁羨剛睡醒,睜著雙迷濛地雙眼,看到周斯越插著兜剛坐下,「你中午去哪兒了?」

「玩。」

他簡潔地回答,再也沒搭理她,低頭抽出卷子開始寫。

「哦,剛發了語文卷子,我幫你收起來了。」

「謝謝。」

他頭也不抬,公事公辦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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