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號疑犯

審訊室里空蕩蕩的,門外的走廊傳來了腳步聲。路彥坐在椅子上,神情焦急地看看手錶,又看向聲音的方向,擱在審訊桌上的手指忍不住咚咚地敲擊著桌面。

張霖,我曾經最好的兄弟,終於又見面了!六年前慘烈命案後的不歡而散,六年後身陷囹圄後的故人重逢,你,真的變成了一個殺人兇手了嗎?

想到這裡,煩躁如潮汐般滾滾而至,路彥覺得心裡有很多事情被攪成一堆亂麻。門被推開,地上出現三個長長的影子,張霖在兩個警察的陪同下走進了審訊室。看見張霖,路彥覺得世界一瞬間靜止了下來,幾年前的回憶閃爍著耀眼白光紛紛在眼前乍現,剛剛的心煩氣躁又如潮汐般退去了。

路彥端詳著張霖。與六年前飄逸的長髮不同,如今他留著土氣又油膩的中分,鼻翼兩邊布著深深的法令紋,面容枯槁。他的身材消瘦了很多,渾身上下滿是滄桑和抑鬱。

張霖身體晃了晃,虛弱地咳嗽了兩聲,才渾身僵硬地坐到椅子上,板著臉看著腳下的地面。警察解開他的手銬後,退出了房間。

路彥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他五味雜陳地看著張霖,只覺得自己內心此時混雜著一萬種心情,一時間竟然難以表達,想了半天才開口一句:「好久不見。」

張霖倒是輕鬆得多,哼了一聲,道:「你還穿著這白襯衫?」

路彥點點頭,端詳著張霖說:「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

張霖看著路彥臉上的創可貼,冷笑道:「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說得也是,路彥一陣哂笑。張霖歪了歪脖子,臉上擠出一絲慘淡的笑容:「她不在了……」

一個故人的名字蹦入路彥腦海中,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張霖說的應該是林依芸。

「逝者已去,生者堅強。振作點吧,以後你還會遇見別的好姑娘……」路彥笑著安慰道,剛抬頭,就看到張霖怒視的眼神。

「還會有別的好姑娘?」

「對啊,我們人生那麼長。」

「別的好姑娘?」張霖像是沒聽懂路彥的話。

「對,別的年輕、漂亮、身材好的姑娘。」路彥頓了頓,又笑了笑,「畢竟,雖然沒人一直十八歲,但是一直有人十八歲。」

「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拈花惹草,朝三暮四?」

「我……」

「吳思涼死的時候……」

「夠了!」

路彥低聲喝道,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他陰沉著臉死死摳著桌子角,十個指甲都在發白。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路彥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放平緩,「我來這兒是辦案的,不是來為陳年舊事跟你吵架的。」

張霖僵著脖子。

路彥平靜下來,接著說道:「這些天你在賀縣警方面前死活不肯開口,不就是想等我來嗎,現在開始吧!7月26日的下午,你做什麼去了?」

張霖皺了皺眉,回答道:「我在渡仁湖邊構思小說故事。」

「誰能證明?」

「沒有人能證明,」張霖陰沉著臉說,「每天下午我都會去渡仁湖邊坐坐,這是我的習慣。」

「你在湖邊沒有遇見什麼人?」

「那邊路人稀少,遇見了也只是擦肩而過,哪兒還記得我的臉?更何況我也找不到他們為自己作證。」

「你在渡仁湖邊的一整個下午,賀縣警方都聯繫不上你?」

「是的,我都是下午構思,晚上寫作。而且為了不受外界影響,我在湖邊都不帶手機的。」

「然後呢?」

「那天傍晚回到家,我見到依芸的班主任在我家門口等我,他問我知不知道依芸去哪兒了,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依芸出事了。隨後,那個班主任聯繫了賀縣警方,警方來到我家,問我依芸的行蹤,可我完全不知道。我當時很擔心,而且那會兒就覺得警方的態度有些古怪,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是什麼?」路彥屏住了呼吸。

「警察和那個班主任離開之後,我在卧室的窗縫裡發現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只有一句話——

「想要林依芸,來渡仁湖柳亭邊找她,如果報警,她必死無疑。」

「你沒跟賀縣警方說過?」路彥瞪大了眼睛。

「我不想跟那些庸才警察說這些。」張霖平淡地說,聲音和眼神裡帶著不屑。

「可是那封信能證明你的清白!」路彥還是難以理解。

「現在說不也一樣嗎?」張霖僵著脖子,仰頭看著天花板。

路彥無奈地搖頭:「那封匿名信現在在哪兒?」

「在我家。」

「警方搜查時沒有找到?」

「他們找不到的。」張霖嘴角露出一絲譏笑。

「你看到匿名信之後,是怎麼做的?」

「當時我想,賀縣警方都主動找上門了,還算不算我報警?為了保證依芸的安全,我還是沒有告訴任何人,帶上一把彈簧刀就獨自去了渡仁湖。我在柳亭邊等了很久,也找了很久,可是根本沒有半個人影。到了晚上,天上下起了大雨,我開始意識到我上當受騙了。

「於是,我連忙起身回家,準備把匿名信的事情告訴警方,讓他們幫我調查。結果路過附近的松樹林時,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就看到依芸在那個坑裡躺著……」張霖說到了傷心處,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

路彥有些同情張霖。看來在深陷情網後,他的判斷和決定,都沒有局外人那麼冷靜理智了。

路彥想了想說:「但是痕檢師在現場勘察的情況,並不太支持你的說法。地上能夠清晰提取到你和林依芸的腳印,林依芸的屍體上也只發現了你的指紋……」

「我早就跟他們解釋過了,指紋和腳印都是我發現依芸屍體時留下的,他們偏偏不信!」

「這很正常。林依芸是死於他殺,既然你不是兇手,那為什麼現場除了你和林依芸,就沒有發現第三人存在的痕迹?腳印、指紋、毛髮、皮屑、衣服纖維,這些全都沒有發現。」

「這還用我跟你解釋?如果兇手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在現場不留痕迹,加上那天晚上下了那麼大的雨,即使留下了痕迹,也很容易被大雨沖刷得乾乾淨淨。拿這個作為我犯罪的證據真是太可笑了。」

路彥點點頭。謹慎一點來考慮,張霖也是有道理的。沉思了一會兒,路彥想到了一種可能。

「這麼看來,會不會是兇手故意用匿名信把你引開,然後殺了林依芸,並把現場布置得完美無缺不留任何痕迹,等著你走進現場,把所有的一切都嫁禍到你身上?」

張霖沒有說話。

「你在賀縣有什麼仇人嗎?」

張霖捂住眼睛搖搖頭。

「林依芸有什麼仇人嗎?」

「我不知道!」張霖猛地捶了下桌子,「我在賀縣的生活很簡單,沒有什麼交際,而依芸她不過是一個高中生而已,我想不到我們有什麼仇人!」

路彥沉思了一會兒,說:「賀縣警方是什麼時候帶走你的?」

「出事後的第三天。當晚我就覺得警方很懷疑我了,畢竟我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還在案發現場被人發現。」

「於是,你就聯繫了我,然後第三天警方果然上門把你帶走了對吧?」

張霖點了點頭。

路彥尋思著,現有的條件下,所有的證據對張霖都很不利。路彥覺得直接證明張霖無罪很難,倒不如努力地去找到殺害林依芸的真兇,一旦真兇服法,張霖自然就清白了。

可現在怎麼找到真兇呢?雖然張霖公安大學畢業後沒有做警察,但是能讓他蒙上這不白之冤,兇手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路彥還是決定先從林依芸身上找到突破口。

「你……你跟林依芸發生過性關係嗎?」路彥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張霖一臉詫異:「你問這個幹什麼?」

「跟案件有關,請你回答一下。」

張霖沒好氣地瞪了瞪路彥,憋著氣說:「沒有!」

「你是什麼時候跟她同居的?」

「今年5月。」

「同居了快三個月都沒有……」路彥的神情有些驚訝。

「她奶奶在4月份已經去世了,她家除了她也沒有別人,我家除了我也沒有別人,然後我們倆相愛了……」張霖自顧自地說道。

「你們真的沒有發生性關係嗎?」

「沒有!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張霖神情很激動,「我們是柏拉圖式的戀愛懂不懂!」

路彥苦笑著,瞥了瞥身後的監控攝像頭。其實從內心裡,他是希望張霖說有的。正是因為他否認和林依芸發生過性關係,賀縣警方才把性考慮成他犯罪的動機,畢竟,得不到的東西才會逼人鋌而走險。

不過,如果張霖說的是實話,那麼林依芸的處女膜陳舊性損傷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說,張霖說沒有和林依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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