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將錯就錯(四)

塗苒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她想從包里拿紙巾,這才記起包和小石頭的奶瓶還擱在陸家的大宅子里。

身旁,陸程禹瞄了她一眼,騰出只手去車子前面的抽屜里翻找。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下面,終是尋著兩頁面紙遞過去。塗苒沒接,他把紙巾擱在她腿上,而後一打方向盤,把車開去了江邊。

下午的陽光雖不甚好,也還有三三兩兩的遊人,放風箏的,帶孩子玩沙挖坑的,另有幾位漁人在岸邊撒網打漁。小石頭已然在后座上酣然入睡,陸程禹把車泊到林蔭道邊,那兒人少,風也小些。他下車,走過來拉開副駕駛位的門,低聲說道:「下來吧。」

塗苒沒動,手裡的面紙已經被她捏成一團,她仍是死死地捏著。

陸程禹俯身下去幫她揭開安全帶,順帶將她整個人抱出來放下,待她在跟前站好了,他才說:「我以為你以前解不出數學題那會兒就已經把眼淚哭完了,」說著,他伸手去給她擦臉。

塗苒摔開他的手,冷冷地說:「你就這麼喜歡看我出糗?你不讓我走,讓我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她原本是想說得有氣勢些,只是嗓子間仍然不爭氣地哽咽。

陸程禹低頭盯著她沒說話,神色里似乎帶了點訝異。

塗苒定了定神,繼續道:「我特瞧不上你這樣的,知道為什麼嗎?太假。你這人做事都是表面功夫,想讓每個人都覺得你好,說話也是光面堂皇。你這樣活得有意思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認為該做的,而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你累不累?」她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說完,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也不像先前那樣哭得稀里嘩啦,她用手背抹了抹臉,仰起頭來,看著那人直直得瞪回去。

陸程禹神色一黯,過了會兒才問:「你覺得,什麼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塗苒沒做聲。

他忽然有些兒不耐煩:「說啊?怎麼想就怎麼說,別說一半留一半。」

塗苒想了想:「當初就不要結婚。」

陸程禹道:「這不結都結了,說這些沒用。」

塗苒氣不過,大聲說:「我又沒拿刀擱你脖子上強迫你,不就是為了個孩子么?再說那孩子到最後也沒了……」她說到這兒,嘴唇有些兒哆嗦,「後來我懷著小石頭,那天晚上看見你那副德性,我當時就怕你頭腦一熱,讓我去把孩子給打了。後來我又想,你以前對我家老太太都那麼孝順,應該不會這樣心狠,你這樣的人,至少得顧及一下面子工程……」她沉默,不說了,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陸程禹語氣不甚好:「繼續。」

隔了半天,塗苒才道:「我這會兒得想想你做得好的地方,要不然我還會說出些什麼更不中聽的話。」

陸程禹問:「那你想到什麼沒?」他又道,「你儘管說。」

塗苒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上次你帶我去連理胡,是因為你要去開會,同時,你還需要解決生理問題。你對我們家老太太好,因為老人家對你也很好。我懷孕,你給我買筆記本電腦,因為這樣輻射少,對孩子好。半夜我餓了,你給我做包子,因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吃。每次我們冷戰,都是你來找我,因為你為了孩子不想離婚,你這人就像上了發條一樣,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是一清二楚……」

「行了,」陸程禹抬了抬手,他吁出一口氣,來回踱了幾步,末了才皺著眉,望向她扯開嘴角笑了笑:「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個形象?」他又道,「我現在覺得我他媽真是有病,才會去做那些事兒。」

塗苒說:「你就是有病,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你現在能過得更好。」

陸程禹打斷她,一字一句道:「我告訴你塗苒,別把我想得這麼不堪,就算我這人處理事情一塌糊塗就算我又冷血又虛偽,但是這個問題,由頭置尾我就根本沒想過!」他接著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現在說什麼你也不信。」

塗苒看著他,他的面色著實難看,而她心裡有像是愈見愈遠股氣息全然不受控制,一路起起伏伏,一時間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下一步又該怎麼做或者該說些什麼,她忽然拎不清了,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

陸程禹看著她笑笑:「你是不是又想著跟我說離婚了?」

塗苒咬著嘴唇不做聲。

陸程禹繼續問:「你是不是又會說,為了孩子將就一段婚姻沒意思?」他稍作停留,「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時候說話很傷人?」

塗苒立刻道:「你說話才傷人,你現在這種語氣這種表情,你應該去照照鏡子,你不知道自己這副德性又多傷人!」

陸程禹看著她,頓了頓,才又道:「好,那我跟你慢慢說……咱兩在一起總共也就兩年三個月,除去我不在的一年,剩下的時間裡,我們自己忙自己的,常常幾天見不上面,其中你懷孕九個多月,小石頭出生四個月,一共一年一個月,所以無論我做了什麼,你完全可以說,我這麼做的目的都是為了孩子,」他忽而嘆息,「我只後悔早生了這個孩子,也許我們之間應該再多適應一段時間比較好。」

塗苒聽見這話,下意識的低頭去看車裡的小石頭,車門略開,小小嬰兒仍是熟睡著,粉嫩嫩的小臉微微皺著,不知道又做了什麼夢。塗苒拿起后座上的薄毯輕輕搭在孩子身上,而後直起身道:「你別這麼說他,無論我們以後如何,我都不後悔有這個孩子。」

陸程禹神色緩和了些,說:「那你不要再和我提離婚。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才這麼短,你就已經提了三次。」

塗苒微微一怔。

陸程禹譏誚:「怎麼,多得連你自己也不記得了么?要不要我說給你聽?」

塗苒沒答話,他就接著道:「第一次,是你外婆去世的時候。第二次……我看了李初夏的日記。第三次,小石頭剛出生,」他盯著她,「我說的話你總記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說過的卻不記得。」

塗苒心裡不是滋味,不由也說:「我說的話你總記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說過的卻不記得。」

陸程禹看著她:「事不過三。」

塗苒直接問道:「如果我在提一次,你就會答應是吧?」

陸程禹嘆了口氣:「不會……」他停了半響,才接著說,「我會很難受。」

塗苒說不出話。

陸程禹站得離她近了些,又說:「李初夏那件事我還是得解釋一下,原先不想提,我年輕時做事也挺渾的,李初夏這人很好……但是,如果我要真想和她再有點什麼,也用不著等到你塗苒出現以後……」

塗苒不覺咽了咽唾沫,將手心裡的紙團拽得更緊了些。

陸程禹低聲問了句:「你明白么?」

塗苒停了停,才答他:「我不明白……」

陸程禹閉了閉眼,嘆息:「你這是打定主意不相信我了?」

塗苒在心裡嘆了口氣:「不是,其實我也不知道……」

陸程禹把手插進褲兜里,眺望了一會兒不遠處的沙灘,剛才有個人放風箏一直沒放起來,這會兒那風箏倒是高高的掛在天上,越飛越高。太陽漸漸西沉,江風漸涼,小石頭輕輕打了個噴嚏,塗苒立即把車門關上了些,說:「得走了。」

陸程禹「嗯」了一聲,沒挪步,像是在尋思什麼,有一會兒才說:「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那些人你以後不用理。不過這事兒我也沒處理好,當時確實不應該攔著你,沒讓你先走。我……」他幾乎是有些艱難的再次開口,「我那會兒只是想著……不能讓你走,因為……我不知道你又會跑到哪兒去,我怎麼找你?」

塗苒抬頭看了他一眼,陸程禹已經拉開門坐進車裡,塗苒只得跟著上了車。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小石頭也沒醒,車裡很安靜。

一直到了岳母家樓下,陸程禹才說:「我得上去和媽談談。」

塗苒想了想:「她現在氣頭上,你還是不要上去了,她看見你指不定更生氣。她要是又讓我們離婚,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一口答應。是我對不起她,她這輩子都沒這樣受過氣。」

陸程禹沒說話。

塗苒下車抱孩子,小石頭正是半夢半醒,掙了幾下,哭了幾聲。

陸程禹說:「我送你們到門口。」

塗苒說:「真的不用,」又道,「我的包和小石頭的奶瓶忘在那邊了。」

陸程禹會意:「我現在過去拿,一會兒給你送過來。」

塗苒抱孩子上樓,打開大門,卻見王偉荔的卧室門關著,塗苒知道她不想見自己,只得餵飽孩子把他安置好了,再去廚房做晚飯。待一切準備妥當,天色漸晚,塗苒這才推門進去,喊王偉荔出來吃飯。王偉荔沒理她,背對著門側卧。

塗苒說:「媽,我知道您生氣,可您也不能和自己身體過不去。等吃飽了,你再怎麼打我罵我都行。」

王偉荔一骨碌爬起來,咬牙切齒道:「我打你罵你有什麼用,我又不能讓別人對你好點,」又點著她,「你說你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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