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JQ(十)

雷遠的婚期定在陽春三月。這幾天氣候異常怪異,太陽熱哄哄的高懸不遠不近的烘烤,才脫了棉襖大衣,隨意搭件薄線衫都覺著熱,在外頭扛著陽光走動幾步,鼻尖就沁出了汗珠。

塗苒在辦公室里利落的收拾皮包,到底是遲了,早上那個會開得有點兒長,顧遠航恩威並施,又是嚴厲批評又是語重心長的說教,嘮叨近兩個鐘頭,臨到中午才放人。同事私底下抱怨,說老總這是才離了婚,搬掉了糟糠之妻這座大山,因而心情大好精力過剩,揚眉吐氣終於翻身農奴把歌唱。

塗苒才修了幾個月的產假,公司里就發生了許多事,包括一系列的人事變動。

塗苒走出寫字樓,放眼望去,簡直是滿目蒼夷,樓前主幹道上正挖隧道修地鐵,鮮藍色的高柵欄並著紅色標語長幅和沸騰而上的塵土一直綿延貼近路的盡頭。於是過條馬路攔輛車得花去一刻鐘。

上午,陸程禹給她電話問要不要過來接。塗苒知道他昨晚值的大夜班,多半又是一宿未眠,立馬就回絕了,只說自己打車過去。正要往前走,被人叫住,顧遠航開著車從後面的停車場出來,從窗戶里稍稍探出腦袋:「怎麼,這才中午就開溜了。」

塗苒忙站定了:「顧總,我下午請了事假。」

顧遠航笑笑:「去哪兒?看看順路么?」

塗苒略作遲疑,又想對方自上次以後並無異常舉動,尋思了一會兒,說:「漢口。」

顧遠航頭一擺,示意她上車。

兩人在車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無非是工作和業務上的事,老闆是老闆的派頭,小職員有小職員的眼色,塗苒漸漸放鬆了警惕。顧遠航卻話鋒一轉:「聽人說,你家裡最近出了點事兒?」

塗苒一愣:「什麼事?」

顧遠航笑笑:「才有孩子就鬧離婚,這事兒也常有。」

塗苒很是尷尬,呵呵笑道:「沒啊,老總,您這是聽誰說的?我這當事人都不知道。」

顧遠航看她一眼,半開玩笑:「我有線人。」

塗苒不說話,既然沒弄清對方什麼意思,只好敵不動我亦不可亂動。

顧遠航接著道:「我那個線人說,你給他抱怨你和你家那位感情不甚好啊。」

塗苒心裡一晃,暗嘆:李圖。

顧遠航知她猜著了,嘆道:「塗苒啊塗苒,你還是年輕了點。什麼話該和什麼人說,拿捏不準呀。你那些話要是跟我說了,這世上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說罷,他側過腦袋,笑笑得瞄了她一眼。

塗苒不以為然:「他那樣的人,說話當然不能全信。」

顧遠航道:「未必,他既然有求於我,哪能不說真話,」他忽然哼一聲,「你倆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

塗苒想四兩撥千斤:「頭兒,你這話說得像是有點歧義。」

顧遠航根本不理會,冷著臉繼續:「李圖辭職了,我管不著他,你呢?留在公司里,想繼續拆我的台?」

塗苒不吭氣。

顧遠航問:「怎麼不說話,怕我炒了你?」

塗苒淡淡回應:「聽候發落。」

顧遠航看她那樣,倒不覺笑起來:「公司上下,有幾個敢這麼著和我說話的?可見我平時太疼你,犯事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下頭人議論了還給你壓著,難免會漲了你的氣焰。你說是不是?」

塗苒沒答話,心裡後悔上了他的車,轉念又一想,他既然知道了李圖那事兒,遲早會找她。是以,她冷不丁問了句:「顧總,顧老的身體現在好點沒?」

顧遠航閑適的看看她,說:「年前去世了。」

塗苒倒是一愣。

顧遠航又說:「好事,年紀大了一身病,沒得活久了更受罪,早走早了。」他倒是探究的看她一眼,「你就不好奇,李圖那麼做的原因?」

塗苒笑笑:「既然有求於您,不過是為了利,還能為什麼。只是我沒想到自己那點私事還能派上用場,我低看了自己。」

顧遠航說:「那也得看誰是買家。」

塗苒直言:「這事沒意義。」

顧遠航沒接她這茬,笑笑:「李圖先前得了個理工大生物器材的競標名額,正好我和他們院長挺熟,他找來找去就找到我這兒了。」

塗苒沒參與那個項目,但也聽李圖略微提過,後來項目當然是做成了。

顧遠航的語氣不只是欣賞還是鄙夷,又或者重點都不在這上頭,他淡淡的說:「這小子賊精,手上一點資源也不放過,知道我喜歡你呢,就背著你搞了這麼一出,以後碰著了,記得罵他。」

塗苒說:「我怎麼會罵他,就裝不知道,繼續跟著他撈錢。」

顧遠航哈哈一笑,把車彎到一旁:「到了,」他看了眼酒店門口的大紅牌匾,「這上頭的要結婚的是你朋友?」

塗苒答:「認識的人。」

顧遠航說:「人現在才結婚,你都有孩子了,早了些。如果現在離婚,卻也為時不晚,來得早不如趕得巧。」塗苒只當沒聽見,推門下車,而後才隔著落下窗戶客氣致謝。顧遠航擺擺手,把車開走了。

塗苒過去,酒店門口沒什麼人,也沒瞧見濃妝艷抹在門外迎客的新婚夫婦,想是來得晚了,賓主早已歸位,於是想著要不要先給陸程禹打個電話,正是猶豫的當口卻見雷遠走過來笑道:「難得難得,想見您一面真難。」

塗苒奇道:「這會兒冒出來了,我怎麼沒瞧見你。」

雷遠說:「我們可老早就瞧見你了,名車美女,不想見都不行。」

塗苒知道他是在揶揄,於是半開玩笑地說:「恭喜恭喜。怎麼沒看見新娘子呢,難不成是煩了你,還沒結婚就落跑了么?」

雷遠聽了心裡不舒坦,想到請她來的目的,只得忍著,往一旁努努嘴道:「你老公他們在那邊。」

塗苒順勢望過去,這才看見一溜車子後面站著兩男的,一般的高個頭,一個穿著西服,另一個沒穿,白襯衣著身,西服跨在臂彎里,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不是陸程禹是誰。穿西服的那個塗苒不認識,陸程禹她倒是認識,只是人也不怎麼看她,斜靠在不知道誰的車門上一邊抽煙一邊聊天。直到她走近了,陸程禹才隔著煙霧看了她兩眼,隨後對旁邊的年輕男人說了句話,即使聽不見看他嘴型也知道,不過是「塗苒」兩個字。

陸程禹給她介紹:「高中同學,許可。」

那人微笑的看著她,待她伸手過去,才略微輕握她的指尖,不多時放開,分寸正好。

塗苒見這人顏正條順氣質又好,不知怎的就想到周小全,心說她應該好這口,要是能把這男的抓回去給周小全瞧瞧就好了。一時又想,這種人就算沒結婚後面也跟著一堆了,下意識瞟了眼他左手的無名指,果然看見一圈低調的光亮,連嘆可惜了。這麼思忖的功夫,她不覺已看了那男的好幾眼,直到旁邊有人低低咳嗽了一聲。

塗苒心裡嗤笑,怎麼著,老娘又不是沒見過長得帥的,多看幾眼又不會怎樣。她抬頭瞧了陸程禹一眼,後者看起來不以為意,倒是雷遠正笑笑地瞅著她。

帥哥隨即和她聊天,不親不疏,涵養頗好,即使被她用眼睛大喇喇的吃了幾圈冰激凌,眼也不眨臉也不紅,談笑自若,氣質迷人得很。塗苒暗道,此人段數太高,周小全那一根筋多半不是他的對手,罷了罷了。

塗苒對於欣賞的人素來親和力強,兩人邊走邊聊,不多時就找著共同語言,氣場很是合拍。雷遠帶三人入席,那桌原本也空,沒坐人。塗苒跟著許可入座,雷遠好意提醒:「別盡顧著說話,你老公在那邊。」

塗苒扭頭瞧了眼,才見陸程禹一人坐在圓桌另側,清清淡淡的看著他倆。

許可笑道:「怎麼著,分開一會兒都不行?塗苒今天就偏坐這兒了。」

帥哥一鎚子定音,豈有不從之理。

陸程禹坐在對面喝茶,自斟自飲,也不曾和她有半句言語,更不曾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來,直到這一桌又被塞進兩個人。那會兒雷遠和新娘子在一旁說話,帶客人進來的想是新娘家裡的親戚,過來就問:「你們是男方的朋友吧?」三人一起點頭,那親戚就說:「正好,這兩位也是,來來來就坐這兒,大家都是朋友,好朋友,都別客氣。」

塗苒抬頭一瞧,瞧見李初夏和一男的。

那男的先是過去拍了拍陸程禹的肩膀,帶著李初夏在他旁邊坐下,眾人不免又打了圈招呼,方才了結。

自此,塗苒和許可聊天就有些心不在焉,冷場數次,好在帥哥並不介意。

對面三人無非說些醫院裡的事,一時是醫藥糾紛,誰把誰打得從窗戶往外跳,一時又是血肉橫飛的手術台。李初夏很少插話,多數時間只坐在旁邊聽,偶爾提點,這是人家喜宴呢,你們說話避諱點。漸漸,三人也無話可說。

過不久,那什麼親戚又往這桌塞了個人,還是那句話:「坐,不客氣,都是好朋友。」

那人是一年輕女的,長相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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