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JQ(三)

陸程禹再次見到李初夏是她婚禮之後的第二個星期。

上周里,他的耳朵幾乎要被「馬爾地夫」這個詞磨出老繭,全緣於李院長的女婿,也就是科室里的一位同事和新婚妻子一起前往了那片美麗海域共度蜜月。幾位護士和年輕醫生閑來無事偶爾八卦,閃爍其辭的表示,男人找老婆和女人找老公一般無二,幹得好不如娶得好。據說那位同事家境普通,老家在某地極市下面的鄉鎮,父母是工廠職工,全憑他本人艱苦奮鬥才有了現在的工作情況。繼而又在眾人間脫穎而出,最終得到李初夏的青睞,當然這兩人能走到一起也是經過李初夏同家庭抗爭的結果,李家初時是並不贊成的,關於這一點任何人都表示可以理解。

那天,陸程禹抽了點時間去食堂吃午飯,回來後在住院部底層等電梯。若是按照以往的習慣,他多半是取道樓梯一氣兒爬上去當做鍛煉身體,但是那會兒卻鬼使神差的跟著前面幾人一同跨入電梯間。他前腳才邁進去,就聽見後面有人小跑著過來,嘴裡輕言細語:「麻煩您請等一下。」

他伸手按住即將合上的門,回頭瞧了眼,見到了李初夏。

她似乎變了些,以前清湯掛麵的長髮如今燙成蓬鬆微卷,尚有幾分新婚少婦的喜慶模樣。

李初夏看見他不覺微微一愣,似乎躊躇了數秒,之後步入電梯,一言不發。

電梯才到達二樓,身後的閑雜人等偏生都行將出去,狹小的密室里只剩兩人。

沒人不覺得尷尬。

陸程禹想了想,仍是想:「恭喜你。」

李初夏沒說話,半晌才淡淡笑道:「恭喜我什麼?」

說話的當口電梯停了,誰也不做聲,兩人一起抬頭看門上方的橙黃數字,橙色光點不再移動,在「4」上面停滯許久,頭頂燈光忽然閃爍,緊接著陷入一片漆黑,電梯往下晃了晃。李初夏驚叫一聲,就聽見陸程禹說:「站台票到牆邊去,抓緊扶桿。」他迅速把每一層樓的按鍵都按下。而後又道:「運氣太好,第二次遇到這種停電的事了。」

警鈴和應急電話均不起作用,黑暗中,電梯里異常安靜。李初夏心裡撲通亂跳。陸程禹掏出手機看了看,竟然還有信號。於是給外面的同事打過去,電梯里有了几絲光亮,照著身上的白大褂,兩人像是被罩了層朦朧的影子。

陸程禹站在門邊,講完電話仍是將手機按亮了,屏幕沖著外面,李初夏看見亮光,情緒也略微平復了些。陸程禹看向她:「別擔心,他們已經讓人過來了。」

她「嗯」了一聲,大著膽子向著光源挪過去,終於在他身後站定,起初仍是扶著欄杆,過了一會兒電梯好像又有一次輕微的晃動,她想也沒想就抬手抓住了眼前男人的臂膀。

陸程禹似乎沒動,既沒抽回手,也不曾更進一步,他一句話也沒說。

略等了一會兒,兩人聽到外間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有人沖他們大聲喊:「電梯停電了,我們已經讓人過來搶修,裡面一共有幾個人?」

「兩個。」陸程禹問,「要多久修好?」

那人說:「具體不清楚,旁邊修房子把變壓器掘壞了。你們裡面的人要注意安全,不要亂掰門,不要自己出來。」

陸程禹說:「兄弟,我們要是能自己出來,早出來了。」

那人想明白先前的說辭有些問題,不由跟著笑了一聲。

聽這兩人說得輕鬆,李初夏的心放下一半,現在又模模糊糊的希望,時間過慢一點才好。她腕上帶了塊浪琴手錶,此刻,秒針滴答滴答走過的聲響竟如震耳欲聾一般,她不自覺的低頭看錶,看得有些費勁,不太清楚。

陸程禹瞅了眼手機告訴她時間,兩人接著話茬隨意聊了幾句,無非是工作相關。不知不覺中她手裡空出來,他不著痕迹的稍稍往一旁站了站,李初夏回過神,腦袋裡轟的一下,頓時默不作聲。

眼前的光亮消失,陸程禹又去按手機,仍是漆黑一片。電池已經耗空,兩人立在黑暗裡,身邊只有對方輕輕地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外面的人喊:「裡面的人注意,現在我們先試著把門撬開。」然後就是器械撞在地上乒乓作響,不多時那聲音來到門前。又是一陣響動過後,門從中間被人慢慢拉開,明晃晃的光線從夾縫裡一點一點費力鑽進來。

趁著光明驅逐所有黑暗之前,李初夏忽然低聲問了句:「如果上次我沒提出分手,我們能走到最後嗎?」

話音剛落,電梯門被哐啷一聲使勁撬開,外間眾人甩掉手中的器械,一陣紛擾的埋怨歡呼或者感慨。

在各種嘈雜的聲響里,她聽見了他的答案。

他在她身後說出了答案,李初夏眼裡稍許濕潤,在午間強烈的陽光中,她不禁輕捂住眼睛。

電梯口低了外面地板兩三層台階,在膝蓋處留下兩道黑色印跡,她彎腰拍落塵土,在直起身來時,看見他正上樓去,末了,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傍晚下班,陸程禹開車過江。夜間,他在電腦上修改論文。MSN彈出一個窗口,是雷遠發來的信息,讓他接收文件。陸程禹也沒細看,直接點了「接收」,傳送完成後,屏幕中間跳出一幅照片,是李初夏在喜宴上的單人照,身著紅色露肩長裙,裙擺曳地,很漂亮。

他看了一眼,即時關掉。正好塗苒從他身後走過,好似看見了,又像沒看見,她一言不發,走到床邊踢掉鞋子,安靜的躺進被褥里。陸程禹又琢磨了一會論文,這才合上筆記本。

等他上床以後,她還沒睡著。兩人身體一有接觸,她就慢慢轉向另一側。他試探著從身後輕輕擁著她,她也並不退卻。就這樣躺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今天被關電梯里了,關了快一個小時。」

塗苒應了一聲,問:「當時害怕嗎?」

他不答,只道:「建議你,能不乘電梯就別乘,適當爬樓梯鍛煉身體,萬一被困裡頭了還是挺危險的。」

塗苒又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一室安靜,兩人漸漸睡去。

大晚上的,雷遠呆家裡很無聊,於是給陸程禹發了照片捉弄他,不想這小子沒半點反應,話也沒回一個,迅速下線,或者隱身?雷遠越發無聊了,就想給前不久才交往的小女朋友打個電話,號碼撥了出去,又迅速按掉。這一位女朋友仍是二十齣頭,他有時候不愛深交年長些的女性,總覺得她們心裡彎彎繞繞太多,目的性強,過往也不甚清楚,若不是太喜歡,接觸起來會有難度,總像相互間防著些什麼,沒有談戀愛的勁頭。

他這位新女朋友很不錯,一切都很新鮮。過了今天不想明天,主張及時行樂,唯一不好的是太有活力,晚上不睡,老約些狐朋狗友流連於夜店。白天還能照常上學上班。雷遠跟著她著實瘋狂了幾天,過得很恣意,時間長了卻是吃不消,精力跟不上,隔天早晨躺在床上起不來,跟吸毒一樣沒精打采,大腦犯抽,最後只得長嘆一聲,到底是歲月不饒人。

另一方面,越放縱越空虛,漸漸的起了膩味,又回覆正常的軌道,偶爾走在路上,看見同自己年齡相仿的小夫妻帶個孩子,或說笑,或鬥嘴,或行色匆匆,忽而覺得,這才是人過的日子,這才叫生活。

雷遠不由自己的想起了蘇沫。好奇她最近過得如何。孩子誰給帶著,複合了還是離婚了?他想來想去又掏出了手機,打算撥過去,再看時間,已近夜間十點,他對著屏幕發了一會兒呆,才把手機擱回桌上。

過了幾天,他碰巧去蘇沫家近旁辦事,完事了正好是下班的點,他把車泊在小區門口的大道邊,吸了支煙以後,看見蘇沫抱著孩子遠遠走過來。到了近旁,似是認出了他的車,又往這邊瞧了兩眼。

雷遠搖下車門:「嗨,挺巧的。」

蘇沫問他:「你怎麼在這兒?」

雷遠答:「我才在這裡辦完事,正要走。」

蘇沫點點頭:「那我先上樓了。」她肩上挎著大包,臂彎里抱著孩子,一條胳膊上還吊著醫院裡裝葯的白色塑料袋。

雷遠開門下車:「孩子又病啦……這麼多東西,我送你上去。」

蘇沫也是累的夠嗆,稍微推辭兩句,把肩上的大包遞過來:「又麻煩你,這小傢伙真是折騰人,感染了什麼輪狀病毒,上吐下瀉,才從醫院掛完水回來。」

雷遠沒去拿包,倒是接過孩子抱在懷裡。小孩兒昏昏欲睡,哭了幾聲以後趴在他肩上休憩。蘇沫又嘆氣:「我待會兒還是把家裡的玩具,她用的東西消毒一遍,她只要一生病,我就脫不了身。」

雷遠問她:「你上班怎麼帶孩子?還送幼兒園?」

蘇沫搖頭:「我媽來了,幫我看著,她才買菜去了。」

隔了半天,雷遠忍不住問:「家裡人知道了?怎麼說?」

蘇沫苦笑:「還能怎麼說,現在是人家不要我,他們就算不同意我離婚,也沒什麼好說的。」

雷遠沒吭聲,抱著孩子徑直往前走,上樓的時候想是略顛簸了些,那孩子就嘔起來,張嘴往他肩頭吐了幾口奶腥味的東西。蘇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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