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艱難的抉擇(六)

陸程禹站在房門外看著她。

塗苒拍去粘在手心的紙屑,頭也不抬的說:「你走吧,我想睡會兒再去上班。」她伸手推上房門,被門外的人輕輕擋住。

陸程禹按住門沿:「你今天不要上班,就在家休息,」他頓了頓,「我就說兩句話,說完你再睡。」塗苒自知力氣不敵,便隨他去。鬧騰了大半宿,睡眠不足情緒激烈,早已疲乏,她轉身慢吞吞的脫下外套,鋪好被褥躺進去,靠坐在床頭,低頭瞅著他落在門口的影子,。

房裡窗帘閉得嚴實,光線昏弱,客廳里倒是越來越亮堂,陸程禹仍是站在門口,並未往裡更進一步,他說話時語調平穩聲音溫和:「去年出國,我和她什麼事也沒發生。後來寫完論文,我們那批的一起十來個人去海邊度假,本來是兩個星期,但是我只呆了兩天就提前回了。這是第一個要說的,至於那張照片,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給怕的。」

塗苒靜靜坐了一會兒,小聲道:「她是誰?你連那個名字也不忍心提嗎?」

陸程禹聽了不由微一搖頭,側臉看了眼窗外,輕吁了口氣,轉而又對她繼續道:「第二點要說的,我和李初夏,在一起處了三年,分開四年。那時候還在上學,說句不好聽的,除了沒名分,也就和過日子差不多了……」

塗苒打斷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程禹輕咳一聲,過了會兒才道:「我昨天收到她的日記,看了,都是寫的以前的事。看完那些東西,就像你說的,我不可能沒一點想法,關於這點我不想騙你。」

塗苒笑笑:「是的,這個我知道,你又不是木頭疙瘩,怎麼會沒情緒沒想法,何況你倆以前的感情那樣好,有想法才是人之常情,我完全能理解,非常能理解。你說完了嗎?我要睡了。」

陸程禹向前一步跨進來,正要再說什麼,奈何褲兜里的手機嗡嗡作響。陸程禹拿出來看一眼,接了,是他帶的一個學生。實習醫生提了一籮筐問題,耐著性子答了,那人還支吾著想問,陸程禹道:「我晚班,到時候再說,不太急的就別再打電話。」才撂下,手機還沒擱回兜里,又開始振動,陸程禹再接,開口就說:「你他媽大清早的打什麼電話,以後沒事別打電話給我。」

雷遠在那頭一愣:「你小子吃槍子了,我多久沒騷擾你,就想跟你借個車,怎麼開口就罵人呢?」

陸程禹冷著聲音:「罵你怎麼了,就這樣,掛了。」

雷遠還在那頭「喂喂」,陸程禹已經掐了電話,轉身一瞧,塗苒躺在床上,整個人縮在被子里,只留只胳膊壓在被子外面。他走過去,彎身摸她的腦袋,然後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塗苒抽回手,悶聲悶氣的說:「你們的事我很能理解,真的。你走吧,」停了數秒,又道,「她這周六就結婚了。」

陸程禹低聲說:「別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行么?你現在情緒有點激動,總是這麼著對孩子不好,我道歉還不行么?」

塗苒說:「你在為什麼道歉呢?我都不知道你錯在哪兒?」

陸程禹說:「不管為什麼,你生氣總歸有生氣的理由。」

塗苒說:「我在生我自己的氣呢,和其他人沒幹系。當初第一步就走錯了,接下來錯上加錯,人做錯了事,總要承擔後果的,很正常。我自己倒沒什麼,就覺得孩子可憐,我以後會加倍對他好,也不會攔著你來看他,你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有時間就帶他出去玩玩,孩子總是要和親生父親多接觸才好。」

陸程禹坐在床邊,把被子輕輕拉開一些,露出她的臉,說:「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和她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塗苒搖頭:「我是說真的。」

陸程禹看著她:「你現在不冷靜,我不和你談這事。」

「就因為我現在很冷靜,很多事都想通了,也沒必要再談什麼了,」塗苒閉上眼,手裡揪著被子。兩人都不做聲了,不多時又聽見電話響,塗苒說:「我的,在我包里,麻煩你拿過來吧。」陸程禹起身去拿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就替她接了。

王偉荔在那邊大著嗓門喊:「小陸?怎麼苒苒的手機在你這裡?她沒去上班嗎?她……你倆現在還好吧?」陸程禹一一答了,只說塗苒覺得有點兒累,想在家休息一天。兩人聊了幾句,王偉荔又說自己中午的飛機到,帶了不少東西,讓他們來個人接一下。

塗苒隔著電話也能聽見王偉荔的聲音,這會兒「哦」了一聲,就要起來:「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我去接就行了,你回去睡睡,不是還要值夜班嗎。」

陸程禹按住她的肩:「我開車去,一會兒就能到,完了再去上班。」他說完,起身就走,順手帶上房門。塗苒也實在累了,躺回床上泛起迷糊,隱約聽見他去浴室洗漱,然後好像還幫她打電話到公司告假,最後是出去鎖門的聲響,她胡思亂想一番,心裡忽冷忽熱,越想心跳得越快,到後來睏倦之極,撐不住,漸漸睡過去。

這回她倒是一絲夢也沒做,或者夢到什麼也給忘了,一氣兒睡到下午,再醒來時,深秋季節難得的陽光把西邊的窗戶照得紅里透亮。她慢慢睜開眼,恍惚了半響,分不清現在是早晨還是傍晚,只聽得外面有響動,客廳里那人的動作和他的不同,細碎而磨蹭,冷不丁挑起些猝不及防的聲響。塗苒試探的喊了聲:「媽……」

王偉荔拾起才一時不慎撒落的數枚硬幣,連忙推門進來:「醒了呀,我把你給吵醒了,」她拉開窗帘,細細的打量女兒,「你怎麼還是這麼瘦呀,每天在家吃些什麼?我在那邊就是擔心你,生怕……」她轉了話題,「你們姐弟兩就沒個讓我放心的,人家有兒有女到頭來有福享,我就是個勞心勞力的命。」

塗苒問她:「我弟在那邊安頓好了嗎?現在怎麼樣了?」

王偉荔搖搖頭:「他就是瞎折騰了,出去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連個本科文憑都沒拿到,工作怎麼好找?他現在給他什麼一個朋友的貿易公司幫忙,就那點英語還能糊弄一下人,在公司旁邊租了個單間,一個月四千來塊,說是做得好有提成,誰知道呢,人大性大的,我是管不住他了,只求他別遊手好閒的出去闖禍就行。」

塗苒說:「這樣也好,反正他也不是讀書的料,才二十二歲,趁年輕早准方向,總比年紀大了走彎路再想回頭要好。他那樣個人,適合出去闖的,不吃點苦頭長不大。」

王偉荔又嘆息一回,隔了一會兒卻是笑道:「小陸現在對你還好吧?」

塗苒「嗯」了一聲點點頭。

王偉荔指著外面客廳:「我一回來就見一桌子的飯菜都用盤子扣著呢,我看他是比以前細心多了,還能做幾樣菜。」

塗苒一愣,問:「他人呢?」

王偉荔說:「送我回來就上班去了,」她看著女兒又說,「咱們女人其實要求也不高,找個條件過得去的,知冷知熱的就行了。就像你爸那樣的,雖然走得早,但是對我還是蠻好的,這輩子沒起過外心,就這一點,我也知足了。」

塗苒披上衣服下床:「吃飯去,睡了一天,肚子餓了。」她去廚房裡瞧了瞧,果然看見桌上擺了好幾樣菜,案板上還有牛奶雞蛋和一些水果,想是早上在她睡著以後,他出去買回的。塗苒給王偉荔和自己盛了點飯,兩人隨便吃了些。

晚上,陸程禹往家裡打電話,塗苒正好在用手機和周小全煲電話粥,所以也沒去接,後來也沒給回個話。塗苒悄悄對周小全說:「等孩子出生以後,要是我和陸程禹離婚了,你也別覺得驚訝,我先給你打好預防針了,到時候別揪著我不放四處嚷嚷。」

周小全問她緣故,她只說:「陸程禹這人沒什麼問題,是個好人,就是我們兩人在一起太累了,性格不合,處起來太累,也就是沒緣分吧。」

周小全顯然不信:「這種理由太官方太裝13了,你是演藝圈紅人怎麼地,怕人挖隱私?離個婚還用這種要死不活的說辭搪塞媒體?」她在那邊跺腳發牢騷,「這兩天怎麼回事,個個不太平,一個兩個的都跑我這兒哭,好男人都死光了么?今年又不是寡婦年。」

塗苒問:「還有哪個倒霉孩子跑去你那裡哭?」

周小全道:「除了你和蘇沫還會有誰呢?蘇沫她孩子在幼兒園摔了,她老人家剛才還在我這兒哭得死去活來的……」

蘇沫這兩天確實過得不太平,先是學校里評職稱,同時進校的那批老師里就她一人被篩了下去,接著是這天上午開會,學校領導剛宣布完評選結果,她兜里的手機就轟轟作響。現在蘇沫無論上課或者開會都不敢關手機,女兒才上幼兒園不久,尚屬適應期,她就怕幼兒園的阿姨有事聯繫不上自己。蘇沫貓在會議室角落裡接通電話,還沒等對方說完,腦袋裡又是轟的一聲,她拔腿就往外面跑,等趕到幼兒園的時候,有阿姨告知,女兒已經被園長抱去兒童醫院了。

她轉身跑去外面攔車,一路腳步虛浮。到了醫院一瞧,就見自家一歲多的娃娃正躺在急診室的床上哇哇亂哭,嘴裡不停叫「媽媽」,額角上汪汪的一塊血跡,血水還順著濡濕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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