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艱難的抉擇(三)

塗苒見他緘默不語,忍不住半是調侃半是自嘲的說了句:「其實找了我這樣的確實委屈你了,本來工作就忙,還得逼著你顧家,當初就該找個當老師或者坐辦公室工作清閑朝九晚五有寒暑假的老婆,你會輕鬆很多。」

陸程禹心想,還不是發錯簡訊惹的禍。他這麼想著卻沒這麼說,眼神飄向別處,下一秒就收回來,繼續低頭喝湯。

塗苒看了他一眼:「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呢?」

陸程禹笑笑:「你這麼厲害,我哪裡敢?」他停了一會兒正色道,「不辭職可以,但是如果繼續跑業務,我不支持。你還記得上次在酒店門口和人鬧起來那一回嗎?那還是我知道的,你自己想想,那樣的人你工作的時候碰到過多少?再說你這樣的性子,也不適合做這個,你就不是那種能夠委屈就全的人。」

「你可真了解我,所以我發不了財么?但是也餓不死,」塗苒悶悶地說,「多久的事了你還記得,別提了,丟臉。」

陸程禹淡淡說了句:「你自己都覺著膈應,更何況是男人,哪個男人希望自己老婆被人佔便宜呢?」

塗苒聽了這話心裡一動,咬著筷子尖瞅著他,心裡期盼他能再說點什麼,卻見他只是低頭扒飯,並無過多言語。她擱下筷子:「你上次不還幸災樂禍的在旁邊看得挺來勁兒嗎?這會兒倒一本正經了。」

陸程禹說:「不一樣,上次咱們還沒確定關係,這要是結婚以後遇上了,就不能那樣了,」他又補充,「我沒有幸災樂禍。」

塗苒隨口問:「結婚後遇上了又能怎樣?」

陸程禹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還用問?給他一老拳沒商量,這種人就是欠揍。」

塗苒聽了不覺一笑:「當上你老婆了,待遇都不同了,我真是受寵若驚,」心裡頭怏怏浮上來的滋味不太好受,悶頭咽了幾口白飯才算上壓住,好一會兒,她才說,「放心,今天特殊情況,公司里也不會讓女員工大著肚子跑業務,缺少沒戰鬥力。我一般就是在辦公室里呆著,很少出去。」

陸程禹繼續吃飯夾菜:「那最好。」

塗苒考慮了片刻又說:「我的經驗,跑業務的時候遇著那些人,好的壞的一半一半,也不都是好色之徒,還是看人吧,不能因為那幾個人,就把這種工作全盤否定了。再說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每個人身邊都有異性,哪裡都有誘惑,難道還不讓人出門了嗎?拿你們醫院來說,醫生和護士一起值個夜班就亂來的也不是沒有,我總不能因為這個就讓你放棄本行吧。還有你們科樓上,好幾層高幹病房呢,那些小護士個個年輕漂亮,你們這些男的是不是一見了就要撲上去了,肯定不是吧,多數只在心裡想想罷了……」

陸程禹點點頭:「是。」

塗苒回過神:「是什麼?你撲過人家么?還是成天都擱在心坎上想?」

陸程禹認真道:「我同意你的看法,樓上那些個小護士是挺漂亮的。」

塗苒看著他:「陸程禹,我這會兒沒和你開玩笑,正兒八經的說事,你不是說咱兩之間缺乏信任嗎?我這是在很嚴肅的表達對你的信任,我也希望你能信任我,了解我對待工作的態度。你再這樣弔兒郎當的,我覺得我們沒法溝通。」

陸程禹看了她一眼,從面紙盒裡抽出紙巾擦嘴:「別生氣了,這世上比你漂亮的女人何止成千上萬?」

塗苒瞪著他,覺得這人實在是毫不領情處處與自己為難,她往東他一定西行,她想認真深刻的交流他必定會插科打諢,以至於現場嚴肅的氣氛蕩然無存,很不容易主導一回局勢,輕易就被他扭轉回去。

塗苒正想反駁,卻見他起身,將碗筷擱進水槽,之後走過來輕輕拍一拍她的腦袋:「行了,我知道了,」他說,「你這腦袋瓜里,成天都在琢磨些什麼?想法倒是蠻多的。」

塗苒問:「你同意了?」

陸程禹說:「我同意什麼了?還是那句話,現在不要跑業務不要應酬,特別是這幾個月,一定不能沾煙酒。」

塗苒收拾著碗筷:「知道了,誰沒事想跑業務呢,累得半死,還不是幫人打工么?能找著更好的工作薪水差不多的我也不會做這一行了。」

陸程禹抬起手腕看錶,吃頓飯花了一個多鐘頭,兩人說說混混就過了十一點,幫忙收拾完桌子,便是要走。

塗苒跟著他到房門口:「都這麼晚了,明天直接去上班不行么?」

陸程禹一邊換鞋一邊答的乾脆:「不行,呆在這兒什麼也做不了,還得被你折磨。」說罷,打開房門正要邁步而出,卻被人從身後揪住衣擺不放。他轉過身來不由笑笑:「捨不得我么?」

塗苒鬆了手,往後退開一步。

他折返回來,順手將門壓上條小縫,低頭解釋:「我是這麼打算,想明年考個副高試試,到時候工資什麼的能漲上去,要是情況好,說不定能被下面的醫院叫過去多做幾台手術,也能賺點錢。要養孩子,開銷肯定得上去。最近趕論文和書稿,到時候孩子出來,恐怕是沒什麼時間的,只能這會兒多抓緊點了。」

塗苒小聲說:「沒人捨不得你,快走吧,趕緊給我賺錢去。」

他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我要是再多待會兒,一個晚上又得搭進去,每天都有計畫,今天定的任務還一點沒做。」

塗苒推他出門:「走吧走吧,我要休息了。」

他站在門口,忽然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又放開:「你記得把門鎖好,自己小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塗苒「嗯」了一聲:「你也別熬得太晚,對身體不好。」

陸程禹說:「我哪像你那麼能睡,一晚上五六個鐘頭就夠了,早上起來還能跑跑步,」走出幾步,見塗苒仍撐著門瞧著自己,就對她擺了擺手,「進去吧。」

樓道里極為安靜,窗外的天空在燈光的反射下呈現出一片悠遠深邃的墨藍,他走到電梯門口略站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她從裡間鎖門的響動,這才抬手在牆壁上按了向下的按鈕。

電梯門即刻便開了,他跨進去,一個人呆在安靜的環境里,頓時感覺疲倦。

車即將開上引橋,深更半夜仍是交通不暢,來往車流縮手縮腳分成兩股,空出的位置正在修建長江隧道。一路上照明設施良好,偏有人慣用遠光燈,由遠至近慢悠悠的開過來,到兩車交匯處,光線極為刺目。車輛不停的起步,又漸漸滯留……

陸程禹已將車裡的CD聽得爛熟,了無生趣,他打開收音機搜索夜間電台,一時各種情感傾訴,不孕不育或者人流廣告接踵而來。搜了一輪,最後鎖定音樂台直播,裡面正放一首歌,他聽得耳熟,那歌被柔韌的女聲唱得悠揚婉轉,無限纏綿。

歌曲播了半截子,幾位頗有文藝范兒的嘉賓和主持人便開始互掏心窩子侃侃而談。寂靜的深夜將人與人間的距離縮短到尷尬的程度,言語里既感性又肆無忌憚。

二十來歲女嘉賓閃爍其辭描述自己的情感歷程,最後得出結論:成熟的男人,比起同齡女人更容易漠視愛情。十八歲的男孩一天給戀人打三個電話,二十八歲的男人三天才來一個電話,所以「真愛」只發生在年輕的時候。

年長男嘉賓就笑:世上並沒有「真愛」,愛情只是剎那的感覺,等時光沖刷,心靈沉澱,以往的痛苦和喜悅就會淡化。不要過分憧憬愛情的美,也不要過分誇大失戀的悲。

DJ詢問淡定男嘉賓:過去的一段感情里,讓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男嘉賓沉思,最後吐出一句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奈何故人著新衣,嫁做他人婦。

女嘉賓補充:所以啊,愛情只發生在很年輕的時候。

話至停頓處,音樂適時響起,陸程禹沒有聽完那首歌,他關掉收音機。

車子開到樓下時,接連收到兩條簡訊。

一條塗苒發來的:「到家了嗎?」

另一條,很長。只有五個字夾在數不完的省略號中間:「我要結婚了……」

李初夏的婚禮準備了兩個月。

對於她數月前悔婚而後另擇良人再談嫁娶的曲折經歷,醫院裡流傳的說法有數個版本,大家挖掘出不同的八卦素材加以拼湊,卻始終得不出最合理的解釋,當事人方面一直沉默,更讓好事者心癢難耐,但是大伙兒一致認同:不是每個女人能在將近而立之年還有任性的條件,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李初夏那樣的資本。

塗苒知道這事的時候,恰逢她去醫院走訪客戶,她和骨科的一位女醫生相熟,私底下打過幾圈麻將,吃過幾頓飯,相互了解之後,朋友一樣處著。

那女醫生正巧查完房,見她來了就一同去辦公室說了會兒話。

女醫生喝著茶往牆角垃圾桶里吐茶葉末,一邊向她抱怨:「累死個人,不當班也要查房,說是休息班行政班,每天都得往醫院跑,每周工作五十個小時不止,周末是沒有的,節假日是沒有的,工資不見漲,《勞動法》對我們來說是無效的,比農民工不如,農民工還能回家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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