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晚上晚餐吃的很熱鬧,同事們都因為白天太累食慾大增,飯後還挼著袖子切西瓜。歡聲笑語不絕,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我和程西蔚早早便回房了。一躺上床就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一般。

輾轉了很久都沒有睡著,過了很久,好不容易有點倦意,不想寢室的內線電話竟然響了起來,叮叮鈴鈴的把我好不容易培養的幾分倦意驚走。

程西蔚迷迷糊糊地接了起來,爾後又遞給我。

我接完電話趿著拖鞋起來,輕手輕腳地出去。

一路都有些飄忽。我們這棟寢室的樓管阿姨是出了名的大公無私。目光炯炯刀槍不入,不論是誰,沒有上級的通知,都不會讓我們學員私下和探視的人見面的。今天來找我的人本領還真大,竟然連她都說動了。

到達門口警衛室,我遠遠便瞧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江海洋。我在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他一見我便自沙發里站了起來,笑盈盈的對門衛說:「我們就出去轉轉,有點急事說,馬上就回來,麻煩你們了。」

警衛一臉理解的表情,大方的揮揮手:「去吧,江先生我們放心。」

……

我趿著拖鞋隨著他往外走。基地周圍荒無人煙。只能聽見一片蛙鳴,偶然傳來幾聲犬吠,裝點著鄉間淳樸的夜晚。

我跟在江海洋身後,就著淡淡月光打量著他挺拔的背影。他穿著白色襯衫,背脊寬闊。頭髮理得短短的,露出的耳朵輪廓分明,耳垂在月影籠罩之下,幾乎是半透明的狀態。他整個人在夜幕中有些朦朧,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夢中。我幾乎是痴痴的看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害怕打破這樣的平靜。

那時候,他是叫我等他結束的,可是我沒有等,不想這麼晚了,他竟然會找過來。

踏在軟濕的泥土地上,頭頂是嵌滿璀璨星光的天幕,身側都是半人高的不知是什麼植物,桿直葉長,隨著一陣陣的夜風搖曳,偶然掃在我□在外的腿上,酥□癢。

似乎走出了很遠,他帶我走上一處小山坡。我穿著拖鞋,有些打滑。江海洋很是自然的伸出手,我猶豫了一刻,還是伸出手讓他拉我。

當我觸到他手心的那一刻,我明顯感覺他手心有微薄的汗。不知為何,我就突然放鬆了下來。

原來,緊張的不只是我。

我們並肩坐在一塊天然的巨石上。山坡上的樹枝繁葉茂,月光疏影自枝葉罅隙漏出,細細碎碎的落在我們的身上、臉上。

江海洋雙手撐在光滑的石面上,整個人輕輕後仰。

我轉頭,看著江海洋雙眼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側臉線條剛毅,倨傲而疏離。

這樣的沉默讓我難以按耐,問道:「這麼晚找我做什麼?」

江海洋沒有回答我,只是緩緩坐起,有力的右手尋著我的左手,指節分明的大掌與我柔軟的手十指相扣。他手指蜷起,扣在我的手背上,溫暖而潤濕。

他舉起手,讓我們相扣的手對著朦朧的月光。那冷黃的光芒讓我們的手變成一個黑點。

我不解的望著他,卻沒有將手抽回,只是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緩緩開口,對我說:「於季禮,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全身一僵。意識似乎在那一瞬間飄散不見。好不容易豎起的防備似乎一瞬間都被他無意流露的溫柔全數擊潰。這句話我曾經問過他,沒想到換個角色,感覺是這麼不一樣。

他慢慢轉過頭來,一寸一寸,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畫面上刮著蕭瑟的冷風,飄著枯萎的樹葉,最後定格在那驀然一回首的瞬間。明明只是一瞬間的動作,卻讓人覺得似乎每一秒都在內心激烈的掙扎、抉擇。

良久,我慢慢讓沸騰的心冷卻下來。我問他:「你還愛我么?」

他幾乎沒有猶豫的回答:「愛。」

我思索了片刻,又問:「你恨我么?」

他又是沒有猶豫的回答:「恨。」

我定定地看著他,他的雙眸好像天上最亮的星辰,華光熠熠,讓我怎麼也忘不了。

我無奈的喟嘆:「江海洋,這樣又是何必呢?」

江海洋緊緊握著我的手,彷彿一放鬆我就會消失一般,他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我心疼。他低低地說:

「於季禮,我不敢放手,因為我怕我一放手,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像個無助的孩子。一瞬間喚起了過去那些記憶。曾幾何時,他也曾用這樣的口氣哀求我,哀求我不要離開,可是我卻那麼無情的掛了他的電話。

我的眼淚一瞬間便潰堤而出。

「江海洋,不要這樣了,我們都不要這樣了!」我喉頭哽咽得發疼:「過去你沒有能力給我們的未來保障,所以我們只能分開。而現在,我們之間隔著太多東西,我們回不去了,你明不明白?」

我聲嘶力竭的對他吼,我不知道我說這些話究竟是對自己說還是對他說。只是這些話在我心裡實在太久太久,我幾乎是脫口便說了出來。

江海洋像是似乎完全沒有聽見我說什麼,只是像個孩子,無助的伸手將我攬在懷裡,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一直手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背安撫我:

「於季禮,你別哭,我最怕你哭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別哭了,我錯了。」

……

那天我一直在哭。而江海洋一直緊緊抱著我。

迷迷糊糊中,我埋怨的捶打他:「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他只是更緊的抱著我,在我耳畔說:

「因為我發現,我沒有你不行。」

……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麼回的寢室,也不記得我們是怎麼分開,只知道江海洋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而我的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我們像兩個迷路的孩子,只是抱著互相取暖,聽著對方的心跳才能安心。

愛情是道令人留戀繾倦的風景。而它是對號入座的,往往一段纏綿悱惻只屬於一對人。再怎麼相似、一致,終究卻是不同的。

我們再怎麼找,也難以找回過去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有些惆悵地回到基地,我輕輕扭開寢室的門。還沒摸索到燈繩,寢室就驟然亮了起來。

程西蔚站在我對面,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我。我慌忙的抹掉一臉的淚痕。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呢?」

程西蔚長腿一伸,幾步走到床邊坐下。淡淡地問:「去哪了?」

我沉默。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一共才認識幾個人?又有能力進來又正好在這的就一個人。」

我假意奉承地說:「那是,您是火眼金睛,什麼都瞞不過您。」

「呸、」程西蔚毫無形象的啐我一口,指著我的腦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丫要我怎麼說你啊?你出去見他就算了,哭哭啼啼的回來算什麼好漢啊?!」

我低低支支吾吾:「我本來就不是好漢,我是女人。」

「呸、」程西蔚又啐我一口:「姑奶奶說話,你還敢狡辯!!」她猛的向我撲過來,將我壓在床裡面:「說——說——出去幹什麼了?給姑奶奶老實的交代!!」

那天晚上,我們又像當初在火車上遇見一樣,抱著枕頭促膝長談。我把近幾年發生的所有事全都講給程西蔚聽,而她也頗有耐心的和我一一分析。到後來,程西蔚都一言不發的靜靜聽我講述。而我傾訴慾望上來了,怎麼也止不住,等我講完一切,再回過頭的時候,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程西蔚如此「靜靜」聽我講述了。

因為,她、睡、著、了……

之後我們又恢複了忙碌的培訓。倒也沒什麼意外發生。江海洋再也沒有來找我,而我也沒有再想他。如果說有意外。

那應該是門衛給我的那把鑰匙。

門衛說是江先生不小心落下的。而我也確實識得這幅鑰匙。因為上面的吊飾,雖然脫了漆掉了色,但我還是認得是我兩年前用軟陶捏的。世界上唯一的一對。

男的是江海洋,女的是我。

捏的歪七扭八不成人形,卻不想他竟然留了這麼多年。

我默默地收起了鑰匙,準備回城以後給他送去,想必不是很重要的吧,他都沒有回來找過,也不急切的樣子。

培訓的最後兩天,程西蔚什麼都沒有參加,因為她「大姨媽」來看她,折磨得她床都下不了,最後是主任親自給她批了假,也算是因禍得福。

而我,也是在她疼得死去活來的過程中突然想起,我的「大姨媽」似乎也好久沒有來過了。我一向不是很準時。只是這次似乎特別的長。

是二十天?還是二十五天?

我以為是水土不服,便沒有太放在心裡,想著回城應該就好了。

而當我整整一個月半月沒有來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以為是內分泌出了問題。下班後便上了一趟醫院。

當我說完癥狀,那慈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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