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回到院里,和我同期進來的檢察員王寧就立刻圍了上來,一臉興奮的幸災樂禍:

「於季禮,法院的張姐是不是又要給你介紹男人了?」

她口沫橫飛,眼冒精光,活像是飢 渴了幾年沒八卦聊的大媽。

她的大嗓門成功吸引了同事們的主意,他們聞聲而來,嘰嘰喳喳的開始議論起來:

「於季禮啊,你也是,整個男朋友唄,每次都被張姐逮個獲得,也不知道累。」

「才不呢,幹嘛跟法院的那幫傢伙來往,按我說,於季禮就該在檢察院自產自銷了。」

「啊呸,你就是待見人家於季禮,直說唄……」

……

我單手撫額,看著一旁鬧得熱火朝天的一幫人,無奈的喟嘆。

外人看來嚴肅得一絲不苟的檢察院,其實也不過只是一幫大活人工作的地方而已。

「喂,圍在這幹嘛?這麼閑哪?」老遠就聽見程西蔚尖細的聲音。她眸中寒光一閃,讓人不戰而栗。她斜睨了圍在一起的一幫同事一眼,冷冷地道:「今天那個搶劫案不是要公訴么?都在這閑著?全都準備好了?萬無一失了?」

程西蔚的一番話一說完便立刻引來一片唏噓的聲音。

我知道她是替我解圍,我一貫不是很善於處理這樣的場面,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對她的幫忙十分感激地一笑。

「程西蔚,你絕對是個魔鬼。」主要負責這個案件的同事幽怨地瞥了程西蔚一眼,轉而悲憤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真是咱院里的兩朵奇葩,太美了!」一同事搖頭晃腦地感慨著,邁著悠閑地步子離開了。

圍觀的眾人也隨著大流紛紛散去,只剩我和程西蔚默契地相視一笑。

和程西蔚是在08年回城的火車上認識的。因為雪災所有的航班都停航,程西蔚不得已坐了火車,卻還是被困在了路上。那時候我也是渾渾噩噩的上車,對生活和未來充滿了迷茫。帶著那個來的十分不合時宜的孩子。

被困的火車停在山間的軌道上。窗外是一片銀裝素裹,鵝毛一般的雪還在沒日沒夜的下,即使開了暖氣,車廂里仍是有些寒冷,我毫無意識地看著窗外,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

如果能一直困在這裡就好了,這樣,我就不必去想那些讓人無力的以後。

「消極的情緒會越滾越大,總歸要宣洩出來,人才能舒暢。」

那是程西蔚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正是因為這句話,我們才能毫無芥蒂地促膝而談,在那被困的一天一夜裡敞開心扉。

到站時,我們默契的沒有問對方的聯繫方式,只當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

至今我仍記得她離開時那燦若星子的瞳眸,也記得她說的那句話:

「沒有過不去的困難,因為困難從來都是我們自找的。」

……

後來被分進檢察院與她再見的時候,我們毫無疑問的成了莫逆之交。她是我人生的第一個朋友,驕傲、無禮、自大、目中無人。每一樣都足以讓人生厭,再加上她天生的好皮囊和顯赫家世,更讓人望而怯步。

而我,卻偏偏喜歡她這樣的個性。

真實,不做作。

想到這段過去,我不由地笑起來。一抬眼,正對上她不展的愁眉。

「怎麼了?」我關切地問。

程西蔚撇撇嘴,問我:「周末有時間么?幫我做件事。」

「幹嘛?」

「幫我去機場接個人。」

接個人不要很久吧?幹嘛不自己去呢?我疑惑地瞅了她一眼:「為什麼你不去?」

程西蔚揉了揉太陽穴,對我的刨根問底有些氣短,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媽想撮合我跟那男人,而我沒興趣,所以不想去,明白?」

我一聽,便不厚道地笑起來,一邊笑還不忘揶揄她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前幾天還怎麼說我來著?」

「找死吧?於季禮?」

見她有發飆的趨勢,我趕緊閃人了,這廝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遠離她才是正道。

雖是有些不情願,卻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我坐在機場的休息長椅上,盯著不斷滾動的電子屏幕發獃。

飛機降落已經快一個小時了,而那哥們兒竟然還沒有出來。我手中程西蔚的手機一直處於靜默的狀態。這種安靜讓我不悅。

他也太姍姍來遲了吧?讓女士等這麼久,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又過了許久,在我千祈萬求之下,手機終於響了,我趕緊接了起來。

「是程西蔚小姐么?」

還不待我說話,那端便先聲奪人。要不是看他口氣還算誠懇,我覺得自己真的會發飆。

「是。」我有些惱,但還是好脾氣的應著。檢察院的工作讓我應對什麼事都變得從善如流。

「我已經從員工通道出來,我們在出口見吧。」

我只得又趕到出口去。

那裡井然有序的有車出出進進。機場的地勤人員在那裡疏散著車輛。

我巡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在一個背對我打電話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的背影很完美,身材高大欣長,著裝髮型都十分得體,周身散發著帶了點點邪肆的致命吸引力。讓人不自覺就投以視線。

我有些忐忑的向他靠近,正聽見他對著電話說:「當然還會找你了,剛才還不盡興呢。」

聲線也是那麼完美又富有磁性。卻莫名地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腳步一滯,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上前。

他似是感覺到了我的靠近,倏然一轉身,那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隱隱的透露著危險的意味。

「就這樣,再聯絡。」他微笑著掛斷電話,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溢出一絲笑意,伸出手禮貌的與我打招呼:「程小姐,你好。」

我在心裡罵了一聲娘。

望向他的目光想必是友善不到哪裡去。

我點了點突突跳著的太陽穴,感嘆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眼前的這個種馬男可不就是那會兒天天給我送花的陸公子?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有些疑惑地問:

「程小姐認識我么?」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看吧,這就是花花公子啊。

但是嘴上卻還是十分有禮地答:

「陸公子經常在報紙上出現,我當然見過了。」

陸公子淡淡一笑,那模樣爽朗而翩然。他說:「沒想到還有人認識我,一年沒回來了,還以為被這裡遺忘了。」

我不想再對他假以辭色,只是隨便恭維了兩句就各自回家去了。

晚上程西蔚給我打電話,咋咋忽忽的胡說一氣,我聽了半天才有點反應,拼拼湊湊的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原來那風流的陸公子對我這個「程西蔚」甚是滿意,想要進一步發展。

這可愁壞了程西蔚。

我笑了笑,選擇了對這件事置之不理。只是安慰她道:「這樣的公子哥,明天就忘了,不用急。」

我可不是信口胡謅的。那會兒他不是表現的對我挺熱情?可是一轉眼,我在他面前他都認不出我了。

所以有什麼好擔心的,過兩天不就忘了。他在哪裡都招惹一票桃花,那麼忙哪還記得我們這些小人物?

「於季禮,明天有空么?陸公子約我了,你去頂頂吧?」她的語氣有些焦急,想必是這回事情沒那麼輕鬆就能解決了。頭一回見程西蔚也有搞不定的事,心裡頗有幾分暗爽。

「明天我有事,沒空。」

「能有什麼事啊?於季禮,送佛送到西吧?我媽這會兒嘮叨死我了,不去的話我又不得安寧了。」

我舉著電話,走上陽台,拿起噴壺給微微有些乾涸的勿忘我澆了點水。

花開得很內斂,香氣幽幽的。在驟黑的夜幕里綻放著,顯得盈盈可愛。像有生命力一般,我感覺自己總能聽見它在呼吸。

我輕撫花葉,對著電話說:「明天,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要去看一個很重要的人。」

……

西山這一代總是很陰涼,還沒上山就能感覺到森森的寒意。買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我開始獨自拾階而上。

沿途的風景盡數落入眼底。彎彎曲曲的山路一路向上,像一架通往天空的長梯,頭頂上是蔥蘢的綠意,幽幽一片。春天特有的氣息充盈鼻底。天空一片清澈的藍,微風陣陣,讓人留連。

到第三區時,我順利的找到了屬於他的位置。

空曠而安靜。

那時候還是活生生的人,會和我吵架,會和我鬧。此刻卻只能在一塊冰涼的大理石上微笑。

人的生命,到底有多麼脆弱?

往事盛開在記憶中,一朵一朵,明媚的耀目。

風嗖嗖地灌入我的衣領,彷彿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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