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離開他吧。」「你和海洋不合適。」……

我的腦海里反覆回蕩著著這兩句話。像一張無形的網織,一塊無際的黑幕,看似無形無實卻足以讓人窒息。

找不出窒息的理由,找不出突破口。

無論怎樣拳打腳踢都徒勞無功,無論怎樣聲嘶力竭都只是無濟於事。

我的心無比的恐慌。包中的那張金額空白的支票讓我全身都在顫抖。手中提滿了塑膠袋,新鮮的蔬菜帶著特有的清香湧入我的鼻尖。而我的腦海里,卻是一片白懵的混亂。

我站在車水馬龍的交叉口。仰頭看著那高聳的電視牆。

上面一閃而過的日期,清晰地落入我眼底。

2007年9月30日。

原來,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可是我想,我大概再也得不到幸福了。

我知道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麼,可是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絕望像潮水一般,將要淹沒我的全部。

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空曠的馬路上,來往的人潮湧動,最終吸附了我的悲傷,蒸發成空氣,消散在這個寂寥的世界裡。

江海洋給我的愛情太過美好,美好到我覺得,我永遠也不配得到。

他就像大霧中絢麗的光點,我努力地向他走近,披荊斬棘,乘風破浪,最後卻悲哀地發現,那不是我的方向。

咖啡廳里,我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拒絕最終還是卡在了喉間。我故作鎮定地對鄒妙說:

「給我幾天時間,我會離開他。」

說的雲淡風輕,說的果決淡然,可是一走出來,我的眼淚就如同泄閘的洪水洶湧奔騰。

天知道,我有多捨不得,天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既然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都得不到幸福,那麼,所有的沉重,讓我一個人來承擔,至少,可以讓他輕鬆一點。

反正我也是一無所有,再失去更多也無所謂。

而江海洋,他可以有更好的未來。離開我,他可以過得更好。

而我,想要他過的更好。

火車站裡人潮湧動,身邊是嘈雜的聲潮,各種方言夾雜著站台廣播機械的聲音。時而傳來火車發動的轟鳴。因為臨近假期,買票的人尤其多。放眼望去,像是一片一望無垠的彩色沙漠。

「去哪裡?」窗口的小姐一臉笑容。

我雙眼還沒能很快的對焦。傻愣愣的怔在原地。

去哪裡?

我能去哪裡呢?

「隨便給一張我吧。」

那小姐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眼,還是很有耐心的回答著:「不好意思小姐,您要不想好了再來買好嗎?最近國慶節,票務很緊張。」

我固執地搖了搖頭:「隨便去哪裡,越遠越好,最好是馬上就能出發的。」

那小姐終究是敵不過我的執拗,纖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敲打:「最近的是2號18點40發車去西安的,您要麼?」

「沒有更早的么?」

她無奈地搖搖頭:「最近票務真的很緊張,很多地方一直到5號都全部售完了。」

我驀然地點點頭,隨便哪裡,離開這裡就好。

……

回到家,我把所有能做的家務都做了一遍。

江海洋的衣服我都拿出來重新放好,一件一件的靜靜摩挲。我想記住,屬於他的每一點,每一滴。和我腦中的許多許多以前一樣,清晰地,銘刻在我的腦海里。

那時候我們都還只是孩子,班上調皮的男生自動的把我和江海洋歸為一對。每次我走過總有多事的男孩頂著江海洋的手肘起鬨道:

「江海洋,你老婆,你老婆。」

那時候的江海洋還是一臉羞澀的半大少年。明明身穿著學校統一的不很合身的校服,卻仍是風姿卓越,在一幫半大的孩子里最是顯眼。

他並不理睬起鬨的男孩,也始終不敢抬眼看我。

我們是在無數次擦肩而過後分開的。

那時候,我以為,那種遺憾會延續一生。

呵,命運真的太不可思議了。誰會預料到,我們還能走到一起,而誰又能預料到,我們終究是要分開?

江海洋回來的時候,滿臉都是笑意。

那笑意讓我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痛。

他像個孩子一般靠近我,輕輕地抱著我:「於季禮,明天放假呢。」

我忍著眼淚靜靜地點頭。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一直緊緊地摟著江海洋。

放佛,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窗外微弱的月光在厚重地雲層中若隱若現,清風微盪,模糊的淚眼讓我幾乎認不清江海洋的眉眼。只能靜靜地聽著他均勻的呼吸。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

多少夜了,他都沒有這樣安神地睡過。

我真的,心疼他輾轉反側的失眠。

他那樣毫不設防的睡著,卻不知道,將要迎來的,是多麼慘痛的傷害。

那是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兩天。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那麼殘忍的,傷害我最最深愛的江海洋。

一覺睡到中午,我是在江海洋的輕吻中醒來的。他的目光充滿著寵溺。他單手枕在床邊,側著頭微笑著對我說:

「生日快樂,小懶蟲。」

那天的我,是以怎樣複雜的心情起床,我已經記憶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直緊緊地拽著自己的手心。

那天的風很急,冰涼而蝕骨,放佛要將人吞滅。

那天他帶我去了靠近三環的一個小區。一臉滿足和討賞的孩子氣。

坐了很久很久的車,從繁華的城中一直到幽靜的郊外。我們到達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而江海洋卻是一臉興奮。

他領著我上樓,進了一間還完全沒有裝修的毛坯房裡。暗灰色的水泥不安全的□在外,在朦朧的夜色中顯得空闊而悲涼。我的耳邊是呼嘯的風和江海洋誠摯的話語。

他說:「於季禮,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

一字一頓,抑揚頓挫,莊重而認真。

我的耳朵熱辣辣的疼,眼睛幾乎一片模糊。身體的顫抖讓江海洋有些不知所措。他像個大男孩般羞怯地撓撓頭,走過來輕輕抱著我,伸手輕柔的拍著我的後背,安慰我:

「哭什麼呢,是太高興了么?」

我的喉嚨里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心臟劇烈的抽痛著。

我感覺自己像被海浪衝上岸的魚,見識了世界的妖嬈和美麗,最後卻只能靜靜地等待窒息的死亡。

月光清澈,寒風凜冽。

江海洋只是牽著我的手,在一旁絮絮叨叨說著話,語氣鄭重語速緩慢:

「於季禮,以後都會好的。我這次回去不會很久,相信我,我一定會說服爸爸。」

我狠狠地點頭,每動一下,眼淚就隨著力度灑下。

我真的相信,我真的相信我的江海洋是無所不能的。

「原諒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不過我只是想給你個驚喜。明天我就走了,不過我辦妥一切一定會回來的。你就在家裡等我回來。不許胡思亂想。」

他年輕的聲音里有些許留戀繾綣。蜷曲的手指慢慢舒展,撫摸著我的臉龐,低頭吻去我的淚水:

「別哭,我一定會回來的,別哭。」

……

奇怪呢,他明明叫我別哭了。

可是為什麼,我的眼淚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仰起頭,讓那些酸澀向體內逆流。

我終於知道,原來,放棄幸福是這麼需要勇氣的一件事,而我卻還故作偉大的以為我可以。

夜色漸濃,沉悶的天幕中有稀疏的星光,像找不到方向的孩子睜大的那雙閃著瀲灧水光的眼睛,無助而茫然。我靜默抬頭,一片夜幕降臨的黑暗,只聽見飛鳥一閃而過的哀鳴。

偏僻而安靜的小區里路燈並沒有建齊。我們穿過一條小道準備去車站坐車。

一路我們都默契地沒有說話,只是享受著這難得的清凈。

黑暗中鑽出幾個詭異地身影。三個,或者是四個,我並沒有看清楚。

只一瞬間就鑽到我身側,我還沒反應,就感覺腰間驟然頂上一片冰涼。那冰涼的觸覺讓我瞬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我耳邊聽見那男人帶著鄉音的恐嚇:「錢在哪裡?」

明明該是恐懼至極的情形,卻不知為何我就突然鎮定了下來。那死死抵在我腰間的冰涼讓我第一次這麼直面傷害和死亡。

我卻欣然地發現,這種感覺沒有比離開江海洋痛苦。

本來在我身旁的江海洋被另外的人拖到一旁。伸手不見五指的死角我也看不清狀況,只是警惕地握緊手中的包。

那拿刀抵著我的人似已不耐,他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推搡間,我正重心不穩的摔到江海洋身上。江海洋緊緊貼著我,熟悉的清朗氣息讓我的心瞬間安定下來。連僅剩的恐懼都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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