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盯著這個說著瘋話的男人。難以置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牛皮糖,死臉白賴的粘著,還能這麼睜著眼睛說瞎話!於是乎,我十分不給面子地說:
「先生,你吃多了么?」
眼前的男子丹鳳眼微微眯起,像一隻慵懶的狐狸,他不怒反笑,臉上沒有一絲尷尬的表情。他對著張主任說:
「看吧,還在彆扭呢!」
張主任看著此情此景,細小的老鼠眼硬生生瞪成了銅鈴大的牛眼兒,圓墩兒的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他一臉菜色,憋著音瓮聲瓮氣道:
「原來於小姐是你女朋友啊?」他訕訕地笑:「早說嘛,做伯伯的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弄得我沒個長輩樣兒呢!」說完,還惺惺作態的對我們笑。
啊呸——
我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感覺手上被他摸過的肌膚生瘡一樣噁心。
這種人渣還長輩樣兒呢?
我呸!整一禽獸胚子。
比之張主任的人渣德行,讓我更加難受起雞皮疙瘩的,是桎梏著我的腰的那隻手,我揮手打了幾下,十分反感和陌生人這樣的親昵。我想我的力道是不輕的,但是不料他的手像磐石一樣巋然不動。我敵不過他的力氣,只得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快點放手。
他對我的警告視若無睹,只是淡然一笑,狹長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線,充滿了誘惑力,又讓人覺得隱隱的危險。
「哪裡的話,我女朋友的事兒還要拜託您呢!」
話畢,我一愣,沒想到紈絝子還有這麼樂於助人的一面,不由對他另眼相看了。
我見張主任這麼怕他的樣子,想來他應該來頭不小吧?
看著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利用利用他嘛,反正他也沒反對不是?
我配合著,故作為難地說:
「張主任說了,政府有規定,也不能為難人家啊?」
「哪裡的話?!」張主任趕緊制止我繼續說下去,擠過來:「這件事兒包我身上了,你們放心吧!」
想起那老色狼吃癟的模樣,我不由偷偷笑了起來,心情比來時歡快了許多。
「你不謝謝我?」
我下意識地回頭。
安靜空曠的樓道間只聽見他的聲音。低啞、性感、充滿了誘惑力。陽光是溫暖的金色,樓梯間有微微的冷風灌入,搔弄著我的思緒。
他的臉在金色的陽光里,輪廓曖昧不明。
我不覺一怔,訥訥地回頭,口齒含糊:
「謝謝。」
他邪氣地一笑,手伸進上衣口袋,修長的指尖捏著一張黑色的輕薄卡片,帶著淡淡的古龍水香氣:
「我叫陸榮光。」
他的腳步輕而緩,經過我身邊時故意彎下腰湊近我身邊,將卡片塞進我手中:
「記得找我。」
那魅惑的模樣,讓我覺得他是日劇中經常提到「牛郎」,善於狐媚之術,我知道這樣的形容用在一個身材高大健壯的男子身上十分不合適,可是那時候,我的腦袋裡就這麼驟然閃現了這個詞。
待我回頭,空蕩的樓道只剩下腳步聲的輕淺回蕩。
我數著步子,下了二十個台階。頭腦清明的記得每一次彎曲膝蓋的感覺。
我一笑,將那輕薄的名片隨手扔進了手邊的垃圾桶。
剛一回到廠里,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老闆就興沖沖地拉著我進了辦公室,我隨意地倒在沙發上,像一灘泥。看著老闆按耐不住喜悅的來回晃蕩,像個中了彩票的中年怪叔叔,像掩飾,但是眉眼間早就暴露了。
「於季禮啊,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我就說你能幹呢,四年前我救了你以後生意就……」
「行了,」我本就疲憊,他還在我眼前晃蕩得我頭暈,趕緊打斷了他,不讓他繼續廢話:「有事兒就說吧,別晃了。」
「嘿嘿,」老闆不好意思地撓頭:「張主任剛才打電話讓我們明天上去開會談搬遷的事兒,我們跟工業區一起搬,面積也算得大一些。」
我點頭:「那很好啊。」
「於季禮,看不出來,你還認識區長的兒子啊!」
「區長?兒子?」我疑惑地皺眉,我這樣的小蝦米哪邊會認識這樣的高幹子弟?這不就等於陰溝里的老鼠和城堡里的金毛狗,這是一種不可對等不可交融的關係。
驚愕間,腦海里驟然出現了那丹鳳眼的紈絝子。
他叫陸榮光?
呵,原來他是區長的兒子,難怪張主任那麼勢利狗眼的也怕他了。
早知道那會兒該和他合影呢!
我自嘲地一笑。便不再多想。畢竟這樣的紈絝子不是我該招惹的。
懶懶地欠欠身:「老闆,事兒我也給你辦了,我可以先回家了吧?」
「回去吧回去吧,早點休息。」老闆一臉笑意,我想起早上還垂頭喪氣說著什麼特殊意義,什麼不想搬遷的那個老闆,覺得和眼前此人不能重合。
我無比懊悔早上還真的以為他一下子就文青了,弄了半天,他還是個商人。
收拾了東西回了我的小租屋。
陰霾過後的小租屋有股霉舊的潮氣,我擠在小小的浴室里洗了個澡,洗掉了那老色鬼的氣味。一身清爽地躺在床上。
視線落在床頭那明晃晃的鑰匙上,我心裡突然有了個十分大膽的主意。
這個主意讓我的心情開始飛揚起來。
大概是那個人在我的心裡駐紮了太久太久,所以我想一想他都會覺得一切都是明媚的、幸福的。
我的行李異常的簡單,除了夏天,我每個季節的衣服都在三件以下,收拾收拾就兩袋東西,房間里多了兩個大編織袋顯得有些擁擠,我摩挲了一下看了近四年的電視,關上了會吱呀做響的窗戶,也關上了心底最後一絲流連,最後入眼的那一抹頑強的春意,讓我的心也鬱鬱蔥蔥起來。
我笑。笑這璀璨華麗的生機。
我的人生,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出現這個東西了?
提上行李出門。
編織袋有些重,但是我的心情卻無比的輕。
拖著兩個大編織袋進了電梯,裡面空無一人,對著反光的鐵壁練習著自認為最美的微笑。腦海里有很多一會兒見到他想說的話,卻突然覺得,太多的話嘴邊似乎都成為多餘。
到最後,我發現,我只想扔掉一切束縛擁抱他而已。
按捺住激烈的心跳按下門鈴,良久都沒人來應門。我想,他大概是他還沒有下班吧。
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也沒有折損我的興奮。
用鑰匙開了門,房內空無一人,看著空曠整齊的客廳,我笑意從容的將編織袋拎到收拾得很乾凈的房間。將整個屋子打掃了一次。
開著燈,靜靜地坐在客廳里,將背投電視打開,聲音關掉。電視里正在播放唯美浪漫的韓劇。乾淨的畫面,時遠時近的鏡頭,玻璃的別墅,靜好的沙灘。那矮矮的女孩被同居的大明星男人使喚著做著做那像個小僕人,煩悶之餘只能懊惱地瞪著那男人,讓我有些忍俊不禁。
沒有聲音,但是我能想像那些言語會讓人更加身臨其境。
電視劇總是那麼美好的。讓人覺得幸福,甚至,會忍不住相信,那是真的。
我看著看著便有些困意盎然,大概是今天做了太多的事,有些累了。強打精神看了一眼門口。還沒有會打開的趨勢。
眼皮更加重了,我最後還是閉上了眼睛。陷入夢鄉。
我醒過來已經轉了一次鍾,我看了一眼時間,凌晨2點。
江海洋竟然還沒有回來,想著準備給他驚喜,卻不想他這麼晚還沒有回來,不覺有些失落。
正在我低頭之際,大門有窸窣的聲音。
我趕緊跳了起來幾步跨到門邊:
「咔噠、」
那扇開啟的門後出現了那張讓我心情飛揚的臉。我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
「江海洋!」
我大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剛打開門的江海洋沒想到我會在這裡,手上拿著的文件也「啪——」的一聲掉到地上。他臉上還保持著剛回家的疲憊。額前的碎發有些凌亂。身上還有一天的風霜。
短暫的怔楞過後,他的神色便恢複如常。
我一臉惡作劇地看著他,期待著他會心情激動或者感動非常。
只見他面無表情地換下鞋子,從容地將地上的文件夾拾起,然後隨手關上門。
除了那本能的一怔,我看不出絲毫異樣,我的心情由至高點跌到谷底,所有的疲憊,不甘此刻都像洪水一樣湧來幾欲掩埋我。
他根本,沒有驚喜……甚至,都沒有笑……
「江海洋,」我叫住他:「你不想和我說點什麼?」
江海洋驟然停住腳步。
回首,微微側頭,用探究地眼神將我從上大量到下,我在他的注視下,想必表情是不怎麼自然的。我對他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