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用了五分鐘來平靜自己的情緒。不要覺得我沒有出息,畢竟,江海洋的這句話,對我來說,震懾力太大,已經超越了我可以招架的範圍。

江海洋坐在我的床上對我微笑著,銀灰色的外套他穿得格外熨帖得體,看上去清爽整潔。我幾乎要迷失在他的笑容里。

我狠狠地剜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自手心傳至神經末梢,我這才清醒,頂著發酸地鼻子緩緩地說:

「騙我。」

江海洋還是笑:「我沒有。」

「你有女朋友了。」

我不得不逼自己把這句話講出來。雖然我的心在千般萬般的疼痛,可是我再不遏制這樣的對話,我想,我們都會踩到道德的邊緣線。瑣碎的生活教會了我面對任何事情從善如流的態度。

江海洋,我的江海洋,請容許我在心裡這樣肆意地喊你的名字。我們之前不可逾越地鴻溝早就已經存在,你自有你的世界,我們誰也不要再來打破這份平靜了。

「那個女孩是家裡安排的女孩,也就是俗稱的『相親』,相親成功了,才會成為男女朋友,但是,沒有成功的,那是不是沒有關係?」

江海洋講這些話的時候,眉角微揚,他的五官生的很凌厲,但是氣質很溫和,這兩者截然不同並且極不和諧,但是在他身上,卻成為一種獨特的個人特色。

「你在說什麼?」

我不敢相信,背運這麼多年的人生,突然被頭彩砸中了。我怔怔地望著他,反覆地質問:「你在說什麼?!」

江海洋緩緩從床上站起,像電影中的慢鏡頭。他高高的個子,寬厚的肩背。我感到一片深沉的陰影將我整個籠住,我的視角冷不丁從俯視變為仰視。

我眼前這個內斂沉靜的男子,用他好看的嘴唇對我說:

「於季禮,我想你。」

屋內一片岑寂,我的呼吸聲窒匿在江海洋醉人的話語里,耳邊只聽見柜子上那隻老舊的時鐘沉穩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我……」我的腦海里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轟鳴,心裡那道牆就那麼轟然坍塌。我結結巴巴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臉憋得通紅。

「今天,我生日。」

我們的對話停止在江海洋的這一句。我舒了一口氣。

大年三十喜慶的氣氛讓我和江海洋都似乎有些飄飄然,滿眼滿眼的紅色讓我有一種穿越了時空的錯覺。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那些話我竟然還能正常的和江海洋在外面閑逛,更驚悚的是,我竟然還能語速正常的和江海洋交流。

「你那天掏鑰匙開門的時候,掉了一副。」江海洋站在我兩步開外,步伐沉穩,我不動聲色地配合著他的步調,左腳,右腳,左腳……

我們像年少的戀人,笨拙地想要靠近,卻又固執的不肯褪去羞赧。

「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出門帶兩幅鑰匙,要是一起被丟了怎麼辦?」江海洋敲敲我的頭,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真是個孩子。」

「我回那邊的這段時間,一直在想,你掉了鑰匙,會多著急。」他一臉惡作劇失敗的沮喪:「不想你這麼隨意,鑰匙掉了都不緊張的。」

我沒有回答,也沒有反駁。只是笑,咧著嘴大膽地笑開。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滿足。我抬頭望了一眼天空,藍得透徹,忽的想起小學的時候老師教我們寫作文總是會說「天朗氣清,萬里無雲」,眼下真是如是的情景。我隱隱感覺自己總忍不住想要跳舞,不知道是天氣晴朗,還是我心情太好的緣故。

寒風還是一陣一陣,但是金色的陽光帶來了稍許暖意,光之精靈就那麼肆意地親吻我們,世界都在一派和諧中靜靜綻放,看著路邊樹的枝椏中悄悄冒頭的嫩芽。

提醒著我們。

原來,是春天,悄悄地來了。

從我租住的屋子往後穿一條街,就是本地很著名的一條商業小街,與江灘附近的步行街不同的是,這裡的商鋪和地攤,賣的都是便宜貨,魚龍混雜。坑窪的地面帶著些潮氣的泥濘,而我和江海洋,此刻就那麼悠閑地在這逛著。

江海洋一身得體的衣著和渾然天成的氣質和這裡的雜亂不太協調,但是他一臉不介意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他的皮鞋邊緣有點點泥漬。看上去有些刺眼。我瞬間有些恍惚,但很快又掉轉回視線,繼續看琳琅滿目來自全國各地的商品。

本以為會關門的商鋪都很出人意外的大門敞開,我不禁感嘆,現代的人,錢才是爺爺。

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能停止掙錢。

兩邊的商鋪都將攤位擺出來,讓本就不寬的路面變得更加狹窄,搬運工和搬運車時不時自身邊擦過,馱著大袋大袋的貨品,晃晃悠悠的來回運送。我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進水窪里。

我不亦樂乎地看著兩邊的商品,時不時和江海洋討論討論。

江海洋的銀灰色外套上沾上了些灰塵,大概是剛才為我擋搬運車碰上的。我伸手替他拂去。他被我小小的舉動驚動,回首對我一笑,伸手將我勾到身邊。我被他的力道帶進他懷裡,伴著一道疾風。

他的懷抱帶著致命的誘惑力,我雙手撐在他胸前。他的溫柔,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霸道,我乖順地靠在他懷裡,他微微低頭,我們相視一笑。

像是在一起很久的情侶,彼此摸索著一種共鳴的默契。

耳邊「鈴鈴」的聲音,俯仰之間炫目的暖陽,讓我就那麼不可自拔地陷入回憶之中……

初秋的傍晚,瑟瑟的秋風掀起一地的蕭瑟,發出沙沙的聲音,我踩著期中考試過後媽媽獎給我的新自行車穿過學校的後巷,愉悅的在沿江大道上馳騁,江風習習,全數拂掃在我臉上,我感到全身無比的輕鬆,耳邊一陣陣犬吠,沿江的一家家洗車鋪還在忙碌的工作,我騎著車繞過一輛輛停在路邊的轎車,迎著風舒展開我的手臂,那一瞬間,我有一種被釋放的感覺。重新扶住龍頭的時候,我心虛地看了看四周,悄悄舒了一口氣,剛剛的放縱,應該沒有人看見吧?

不遠處隱在傍晚暈暗薄雲中的大橋、對岸高高聳立的樓盤大廈、閃爍著的霓虹燈和不停轉動的長射程鐳射燈,除了被高高的防汛牆擋住的江面,多數的風景都盡收眼底,從這條路回家,是一種視覺的享受。

「於季禮!」

一聲呼喊,我下意識地回頭,是一群騎著自行車吹著口哨弔兒郎當的少年。

我本能地加快了速度。

「於季禮!」

我不理會後面一直呼喊的少年,只是緊緊地握住龍頭,腳下使勁地踩。

老師和媽媽都教育過無數次,不可以早戀。

我沒想過早戀,但是總有人想找我早戀。

我已經很小心的盡量不和人相處,但是我的名聲依然很不好。從初中開始,我一直很受班上女生的排擠,就算有一兩個和我交好的女生出現,沒多久,也會和我疏遠。

我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

面對這樣一直跟著我的少年,我只有「走」這一計。

「於季禮!!於季禮!!」

那喊聲越來越近,我下意識地回頭。

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我眼看著一輛高上我許多的自行車猛然撞上我的車,我驚呼著瞪大了眼睛。我那苦命的新自行車受到外力的作用倏地向一邊傾倒,我下意識地想使力,但是慣性將我一併帶了下去。

「哐」的一聲響,我和我的自行車一起倒在了地上,倒地的那一剎那,我的額角磕在了自行車龍頭上,我被撞懵了幾秒才清醒,一陣陣疼痛從我身體的各個地方傳來,我按住我的額角,發現額角已經開始滲血,我想爬起來,但是自行車壓在身上,動彈不得,而不遠處,和我同樣狼狽摔倒在地的,一臉歉然的。

正是江海洋。

呵,多麼荒謬的過往。

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笨的男生,自行車都騎不好,還學人家來追女生。

大概是那時候起,我的心裡,悄悄地住進了這麼一個人,一個笨的可愛,傻的讓人心疼的人。他不太善口舌,每次「無意」碰到我,說話都會結結巴巴,在那個「早戀猛於虎」的年代,乖巧怕事的我對他避恐不及。

只有每天午休的時候,我會穿過校園那片蔥蘢的綠蔭,站在角落靜靜地看他打籃球。

我想我是喜歡他的。

看瓊瑤劇長大的我,自然對情事有幾分早熟。

每每在我媽媽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我就在想,屬於我的那個人,會不會也像電視里的男主角那麼傻,一直兜兜轉轉不明白我的心。

我這麼想的時候,腦海里,會驟然出現江海洋那張英俊乾淨的臉孔。

高二,隨著高考改革,學校進行了文理分科,我聽從媽媽的安排,選了文科,而我和江海洋,正是這次分科,才會有了後面的故事。

老師排座位時,因為我的成績在年級排名靠前,是學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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