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那麼一瞬間,我彷彿變成了科幻電影里驟然被拋卻在宇宙空間里的什麼物什,由於沒有引力,我只能無助的飄著,在廣袤的宇宙里飄著,沒有根基也沒有終點,周圍的一切都是漆黑的,我不知道我落地的那一刻著陸的是地面還是深淵。。我努力眨眼睛再睜開,還是一片漆黑。

某些念頭像破曉那一刻的太陽,割裂了一夜的平靜,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遲疑了許久才問:「那孩子,是我的?」

這問題一問出口我就後悔了。我看見越尹的眼神漸漸暗下去,沒一會兒,就蒙上一層水光。她緊咬著嘴唇看著我,幾乎一字一頓的說:「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疼。至今,你仍然沒有為你當年的離開解釋一句。紀時,你知道當年我知道你走的時候,有多難過嗎?你試過天塌下來的感受嗎?那段時間,我覺得我的天都塌了。」

越尹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彷彿是沸騰的開水,燙的我心臟痙攣的灼疼。

「我只有十七歲,可是我懷孕了,你說我能怎麼辦?那時候我真希望你在,至少安慰我兩句吧。可是你走了。我太痛苦了,所以我把他殺了,我覺得這是對你的報復。我覺得痛快,痛快極了!」越尹痛苦的拿手捂著眼睛:「可是我現在好後悔……原來只有我一個人痛苦……我總是做噩夢,我覺得痛苦,紀時,你能懂嗎?現在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

越尹嚶嚶的低泣著,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耳邊嗡的一聲就什麼都聽不見了。我感覺自己一瞬就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只能頹然的後退了幾步。後背一陣冰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百骸都凍得僵僵的。

越尹一直停不住的哭著,那聲音像千百根針扎著我的大腦,心臟,一種難以言喻元氣大傷的感覺。腳下彷彿千斤重,可我還是努力走到了越尹身邊。顫抖著雙手將她抱在懷裡。

我從來沒覺得這樣無力過,我想把她抱得緊些更緊些,想把她揉到我的骨血里,可我怎麼都抱不住她,她一直在哭,哭的我心酸極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一個好好的姑娘變成這樣。

她不住的喃喃著:「這都是報應,這是報應……」

我眼底終於忍不住酸澀:「越尹,別哭了,乖,咱好好冷靜好嗎,咱好好治病,甭說胡話,要是報應也是我的報應,沒孩子咱倆就一輩子二人世界,也挺好的!」

「……」

越尹的眼睛腫成兩個核桃,我看著心疼,安慰了許久她情緒平復下來才送她回家。

凌晨時分我一個人開車離開。我開著車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到了郊外,過收費站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開了多遠。高速上荒無人煙,只有一晃而過的一道道車影,在黑暗中像煙花絢爛的花火,一閃即逝。離開高速,我將車停在郊外一個人工湖邊。沿湖的方圓幾里杳無人煙,幾百米才有一盞清冷昏黃的路燈,蕭索的道上沒有一個行人,夜很靜,靜到只能聽到風吹動湖邊的樹木刷刷的響聲,我覺得累。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累過,覺得命運的腳步無跡可尋,我努力的捕風捉影實在好累。

想想當年離開越尹,真渾,渾到家了。怎麼就會答應爸爸離開她呢?她那時候該是多需要我呀!

紀時,你真不算個男人!

初到北京的時候,一切都覺得不適應,總是做夢夢到越尹,醒來就忍不住想哭,跟個娘兒們似的。高考完後,進入Q大學習。當年和越尹說好一起進的,最後只剩我一個人。

身邊認識了新的朋友,有男有女,在學習之餘大家一起插科打諢,漸漸走入成人的世界。成長的過程也沒有多撕心裂肺,如果人是帶著傷口的,那麼再來幾道也不覺得疼。

那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越尹對我有多重要。我只以為那就是年少的一段記憶,過了就會忘的,忘了就會好的。

不是一定只能越尹,換個王尹劉尹張尹都可以,所以我冷靜的過著自己的生活,像每一個大學男生一樣。大學裡的學習不比高中,閑暇的時間變多,大家都紛紛開始戀愛,只有我茫然的面對這一切,直到和我同組的一個女同學約我去看電影。

那個同學叫什麼名字我並沒有特別注意,只記得不討厭她,她很安靜很溫順,一點都不像帶刺兒的越尹,她總是偷偷的幫我收拾東西,偶爾給我帶吃的。她潤物無聲的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以為,王尹劉尹張尹總會出現,比如這個姑娘。所以我答應了她的邀約。

那天我們跑到城東的電影院看電影,因為地段不算好,電影院的人不多,她選的是一部很無聊的愛情文藝片,我很努力想睜眼看,但還是忍不住打瞌睡。電影還沒結束的時候她把我叫醒提出離開,我感到失禮和抱歉,但還是順著她的話和她一起離開。

大屏幕上白光閃閃,影院的台階很長,好像走不完似的,那女孩走在我身後,和我一樣磕磕絆絆的走著。在出口近在咫尺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手心出現了一抹潮濕而溫暖的觸感。我愣了兩秒,像一盆冷水從我頭頂淋下來,驟然就清醒了過來。

我下意識的掙開了她的手。電影院太黑,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像她一定是錯愕和尷尬的。

那之後,那女孩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里,聽說她轉了專業。我不知道和我有沒有關係,但我一直感到內疚。

如果沒有那個女孩,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心裡的真實想法。在她牽我手的一刻我才明白,不是不能愛了,是只對越尹才能愛。

這麼多年我都在後悔,那時候不該走,可我想回頭的時候已經沒了路。

今天越尹對我說到「天塌」兩個字的時候,我心裡彷彿也有什麼跟著一起塌了。

我對不起她,可是我除了繼續,還能怎麼辦?還有那個孩子,那個沒福分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孩子,我該怎麼彌補?

我虛脫的靠在方向盤上,眼角的濕意漸濃。作為男人,我真的太失敗了,讓自己愛的女人吃那麼多苦,我算什麼男人?我又有什麼資格鄙視程陽?我斷子絕孫就是該的!該的!

那天過後,我們又恢複了之前的關係。我生病的事他比我更盡心,每次檢查他再忙也會抽時間和我一起去,鞍前馬後的伺候著,連給我治病的大夫都說他是難得的「好老公」。

我心裡總是隱隱有些不安,我覺得那次的談話還有很多很多我們沒有談完的東西。可是時機和時間一樣,過了就再難找回。我幾次想和他說說,總被他技巧的避過。

我們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一些話題,比如我的病,比如孩子,比如,未來。

那個早夭的孩子成為我們共同的一道傷痕,我們都默契的不去提及,企圖將它埋藏在那段遙遠的過去里。

我終於明白了饕餮賭徒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就是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所以怎麼盡興怎麼來。

我開始不計畫未來,因為未來對我來說真的太遠太遠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我已經過了想要抵抗命運的年齡。我知道過去的事情不該怪他,當年他也不過只有十八歲,他何嘗不是和我一樣,因為太年輕,所以什麼都不懂,自己痛的時候,就要讓對方痛不欲生才算快意。

就像八年前,紀時拿著玫瑰花來找我一樣,那時候我明明是高興的,至少他心裡還有我,我以為我們不會分開,所以我急於想要把心裡鬱結的氣撒掉。

直到他決絕的離開我,我們在那個陽光悠悠的下午擦身而過,一過就是八年。

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呢?其實我心裡明明是心疼紀時的。我只是生氣他動不動就動手打人,我只是生氣他可以那麼久不來找我,我只是生氣我那麼喜歡他可他不當一回事,我本來只是想要發泄發泄,他再多點耐心哄哄我,我就會好了。

我哭著把地上那些破碎的玫瑰花瓣都撿起來的時候,我心裡還在狂罵紀時,罵他沒有耐性粗心大意不解風情。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我們會經歷那樣冗長的,撕心裂肺的分離。

可是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這樣,想像的和發生的,總是背道而馳。

八年,我學會了冷靜的思考,學會了溝通,我知道愛情這東西需要用心經營,我很用心的在經營,可是老天待我不公,老來砸我買賣。

時間過的很快,不知不覺就進入夏天。紀時給我買了很多很正式的禮服,經常帶我出席一些商務場合。起先我感到非常不適應,也許如網上所說,工科女多木訥,我沒有葉依敏的長袖善舞,沒有陳圓圓的活潑明朗,甚至都比不上程陽妻子的溫婉淡定。我總覺的我在那些西裝革履衣香鬢影的人群里顯得格格不入,像沒有變好魔法的灰姑娘,就那麼灰頭土臉的闖入了燈紅酒綠的舞池,得來的沒有驚艷只有鄙夷。

別人看的眼神我總忍不住揣度。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自卑,尤其是在紀時如魚得水帶著我穿行其間的時候,我的自卑到達了最頂點。

我開始找各種理由拒絕紀時的要求,起先他以為我真的有事,後來他漸漸察覺到我的不情願,也就不再強迫我出席。

直到某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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